下半场(176)
反复唱了几遍,直到那竹简都烧成了白色的灰烬,各人酒足饭饱,才更散去。
王观意外睡了个好觉。次日冬阳高照,方才起床。往顶楼去时,全不见了昨夜景象。只是铁书架之下烧黑的痕迹,显示出确实并非大梦一场。
他随意扫了一眼书架的书脊,写着“转运术”等字样。
顶楼的人确实比别的楼层人多些。
阅读区每两张桌子上坐着一个人,那位“猴子”在阳光下抄着什么。走近了看,竟是拿着墨水竹简在写字。
那字极小,与一般办公常见的字体一般,字迹却十分工整好看。
王观粗略看下,写的是“……故友非可托志者不可托身托言……”
因未得允许,所以不敢细看。
猴子抬头看了一眼,见他盯着竹简上的字看,说:“昨晚烧掉的,我给补写出来。”
王观又吃了一惊。
猴子淡淡道:“卷二二一一二二开始,有你要看的吗?今天能补完。”
他又成了那个邋里邋遢的猴子。
王观摇摇头,不敢打扰他,自己走开了。
他在书架间随意逛逛,忽然想,转运术,不就是……?
是的。
那个鸿翎使者金涣提到的盗窃者,那个把自己的天才运道盗走的人……用的就是转运术。把一个人的运道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而他的老师娄亘则认为,把他的运道和同时期的远道盗走的,未必是同一个人。
这一直是王观不愿意去深究的悬案。因为他觉得那些都离他太遥远了。他不愿意为了一个高不可攀的未解之谜而浪费自己的生命去解惑。
但是现在,他有这个机会。
就在那个窗口下,有各个时期新送过来的案例详报——和存放天子气的那间禁书室的窗口会定期收到大内送来的天子气起居注详报一样。只是天子气记录的是天子气的变化发展,而转运术记录的是转运、或者说窃运禁术的实例。天子气起居注事无巨细,因为事关至尊,送来的心的详报厚厚一叠放在窗口下。而窃运禁术是不世出的天才疯子几年乃至十几年才能做成的事情,所以它的详报只有薄薄的一打,而且看样子很旧。
如果像研究天子气一样去研究转运术,王观应该像昨天一样,先看专业书籍,然后再看详报实录。他昨天只看了天子气的专业书籍,并没有看实录。因为实录记的是当今天子的天子气,他又不想窥伺大内,看了徒增烦恼。
现在,他想直接看转运案例实录。
因为实录里,很有可能记录他本人的案件。
实录本是用防腐防虫的黄纸大页装缝成的,人工抄录,图示公式多而文字说明少。这种保存形式只说明保存者并没有任何大量复制保存的打算。王观昨天大略瞧了一眼天子气实录,保存都比这个轻便,易于复制。想来天子代代传承,事关重大,后路应当留得更多。
王观把一沓案卷实录搬到阅览区空的桌面上,打开来,一张桌子都放不下。他于是抖着纸,把黄纸平铺在地上——还没有摊完,或者说摊不完了,书页叠着书页,上面还粘着书页,有点像旋风装。
行书是传统格式,从右至左,第一行:“缉熙二十五年岁在丙午……”
王观算了下时间,应该不是自己的事情,于是弃掉这份案卷,又去搬另外一份。这次他学聪明,专找右缝,先看时间。找了六七份,终于找到今年的。
也是同样的类似龙鳞装的样式,他将整份本子摊在地上看。文字第一行:“缉熙三十一年岁在辛亥……”
这时他的肩膀又被狠狠一拍,熟悉的痛感袭来。他的脑子已经先于他的思维浮现出猴子精瘦的脸和似笑非笑的眼睛。
回头过去,果然是猴子。
“你在干什么?”
王观捂着自己的右肩,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怎么?又脱臼了?”猴子熟门熟路地将他的手臂一拉一拽,脱臼的关节又归位了。
“兄台……”王观忍不住道:“你下次能不能换个打招呼的方式?”
每次都拍得那么准,又是那样的力道,绝对是个练家子。他的小身板可经不起这折腾。
“唔唔……”猴子安慰似地拍拍王观的羽绒服,瞅瞅地上的黄页纸,“你看这个做什么?有哪个天子气被盗转了吗?”
王观奇道:“天子气也能被盗吗?”
猴子无所谓道:“在转运术这儿,所有的运道都能被转移。怎么,李?要死了吗?”
李?是当今的名讳。
“那么说,假如当今的天子气出现问题,有可能只是运道转移,有人用了天子气转运术,把当今的天子气转到别人身上去?”
猴子看石头一样看着他,点点头:“你那么激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