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秋晚来(63)
风呼呼吹,卷得街道上的大树枝干摇来摆去的,如同劲舞一般。
蒲岐来空山学会了观天气。
她知道,一场雨将要来临。
——
得亏这雨水够腼腆,一直在酝酿,迟迟不肯落下与人见面,一周难得的体育课这才幸运地没被其他任课老师占用。
只是这天气太过闷热,惯例的两圈跑操结束,学生都热得满额头布着汗珠。
体育老师一声解散,大家做鸟兽散,或钻进树荫底下,或挤进小卖部吹风扇。
只有喻原州留在原地没动。
他还没太适应过来这突然的转变。
曾经和他一伙的那些狐朋狗友这时都没见踪影,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但喻原州不怪他们,墙倒众人推是太寻常的道理。
相较之下,他那后妈可过分多了,昨晚连夜就带上自己亲儿子跑路。
喻原州看着她收拾行李,把一切能拿的都藏好带走。她以为喻原州不知道,连他亲妈唯一留给他的一条金镶玉项链都打算顺走。
喻原州发现的那一刻心里居然没有气愤,只是深感唏嘘。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经他瞧不起贺晚来的那些全都反馈到他身上来了。甚至,他比贺晚来更加狼狈。
喻原州有些灰头土脸地在操场一隅找了个清净角落坐下,眼睛在看练跑步的体育生。
没过一会儿,贺晚来朝他走了过来。
喻原州下意识愚逃离,左右看了看,自己这位置算是个死角,背后是围墙,左右两侧是高高的观众台。
无路可逃,喻原州咬了咬牙,决定厚着脸皮,任凭贺晚来奚落。
可贺晚来站定在他面前后,一声也不吭。
巨大的沉默伴随着被居高临下地俯视,喻原州心里压抑得难受。
他站起身,决定主动出击:“贺晚来,你愚干什么?”
贺晚来眼睛一眨不眨,冷静地张开唇,九思之后,喊下一声:“芋圆。”
这是幼儿园时期,贺晚来给喻原州取的外号。自从两人关系崩后,没人再这样叫过喻原州。
熟悉感掺杂着陌生。
喻原州呵出一口气,抬头,表情满是冷冷的嘲讽。
他问贺晚来:“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很幸灾乐祸?”
贺晚来皱起眉,回问:“我爸被抓的时候,你很幸灾乐祸吗?”
“不一样!”喻原州的眉骨越拧越突出,他有些沙哑地低吼道。
“不一样?”贺晚来语调微扬地重复一遍,而后又云淡风轻地笑笑,“有什么不一样?”
喻原州咬着牙,胸腔剧烈起伏,头脑中万千的思绪盘根错杂着飞速闪过。
他认为,那个时候,他和贺晚来是好兄弟。
而在这些年里,他是对他单方施暴的恶人。
恶人得到恶报,贺晚来该感到痛快,感到解气,感到罪有应得。
他有资格幸灾乐祸。而他没有。
第32章 [VIP] 第三十二场雨
手机突然震动, 适时止住喻原州那些没用的五味杂陈。
他伸手进裤兜去够,铃声响了起来。
即便接通的速度很快,唱响的那两句, 也足以让贺晚来瞳孔放大, 脊背僵直。
他愣愣地看着喻原州接电话,听他接连嗯了三声,神情越发严肃,最后直接边跑边对那头的人急匆匆回复“我马上过来”。
贺晚来不由自主地追上前两步, 他张开唇想打听:“那铃声......”
意识到不合时宜, 声音便越来越缥缈,散在闷热的空气中,也甩落在喻原州的背影之后。
贺晚来呆怔在原地, 仔仔细细地回味。
最后,他肯定,那就是蒲岐的声音。
唱的是生日那天送给他的那支曲子《如愿》。
自从收到这个礼物后, 贺晚来每个夜晚都会听好几遍,旋律和歌词已经深深刻在了他脑海里。
而同样被深沉镌刻的, 还有蒲岐的那一句:我只把这首歌当做礼物送给了你。
既是如此,喻原州又怎会有?
难道……
不过是一句哄逗他的谎言?
她图的什么呢?
图他一个高兴?
这想法实在滑稽得可笑, 令贺晚来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又联想起之前蒲岐对他说, 要和他好好相处, 转头到学校, 她立马对喻原州也说了同样的话。
拈花惹草, 四处留情。
贺晚来觉得自己的胸口处无端地似是生出好多根刺来,闷闷的, 还有点疼。
抬头看天,正上方一朵厚厚的积雨云压着他。
几秒之后, 顷刻之间,数不清的雨滴降落在空山的大地上,将燥热不安的气息全部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