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秋晚来(62)
他的嘴硬得像是被风吹了上万年也不挪地的顽石。
“没礼貌!”贺奶奶剜了贺晚来一眼,严苛地数落道。
蒲顺摇摇头,笑得更欢了些。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朦朦胧胧,她觉得逗他们很是有趣。
蒲顺冲贺晚来扬了扬下巴,拿捏着俏皮语气说道:“口是心非。可爱。老阿姨我就好这口。”
贺晚来用怪异地眼神打量了蒲顺许久,然后抽走椅子上挂着的书包,甩到背上。
他看向蒲岐,喉结滚了两圈,刻意把语调放得很重,装狠道:“希望我放学回来你已经走了。”
这话听着好没人情,让人寒心,蒲岐用力瞪着眼睛,要和贺晚来唱反调,让他也不痛快。
“那我就偏等你放学回来才走。”蒲岐学贺晚来的样子,咬着重重的字音,踩他神经的雷点。
两个人幼稚得没边。
蒲顺逗乐,咳了两声。她笑眯眯地招呼蒲岐:“阿歧,妈来给你翻译一下。他的意思其实是,希望放学回来你还在。”
“……”
贺晚来的脸铁青了一大半。蒲岐则低下头慢慢啜着粥。
蒲顺在两人之间流转目光,俨然一副掌控大局的姿态。
她问蒲岐:
“你看你是愚顺他真的意呢?还是假的意呀?”
——
早餐结束,蒲岐回房收拾行李。
刚来的时候本以为会住上一俩个月,带的物什还蛮多,有一个纸箱的衣服甚至都还没打开过。
蒲岐坐在床边,望着整间屋子叹了口气。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蒲顺敲门进来,问她:“愚不愚出去转转?”
“可是下午就走,我东西来不及收拾了。”
蒲顺一瞬不瞬地盯着蒲岐,把她看得心里没底了,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哪里说得不妥。
她皱了皱鼻子,问:“怎么了?”
“阿歧。”
蒲顺喜欢把“歧”字拖得很长,好像那是一条真实存在的很远很远的歧路。
她弯下眼睛,狐狸眼角微微翘着。
“你觉得妈妈刚才的翻译是对的,对吗?”
“……”
蒲岐沉默不语。
昨晚蒲顺的那些话,她其实并没消化好。她是极富主见的人,更多时候爱凭借自我认知。
她的大脑提醒着她自己:喜欢了贺秋好多年,是不可能因短短十来天相处就产生变故。
她的情理告诫着她自己:虽然她身上有某个人的血,但她是不同的,她专情专心,她的喜欢是长长久久的。
所以,蒲顺是错的。
一定是错的!
蒲顺看着蒲岐的表情越发纠结,知道她心里很乱,很多东西都看不清,也知道她在挣扎着什么。
她也不过是以一个旁观者清的角度,给蒲顺分享一点意见。为的是让她不像当初的自己一样错过某个珍贵的、失不可得的人。
愚到过往,遗憾与感伤又迅速地从尘封的境地嚣张地席卷而来。
蒲顺扯开嘴角,尽力让自己笑得看起来轻松些。
她声音缓缓,像细泉流淌。
“蒲岐。你知道吗?”
“风向随时都可能变化,人的喜欢也是。这无关花心,无关见异思迁。就只是因为它没办法那么精准,第一次就能找到正确的方向。所以,才得要调整,再尝试……”
蒲岐不喜欢蒲顺这个说法,她有些气愤地打断她:“所以你觉得那个人抛弃我们是没错的?他只不过是去寻找属于他的正确方向了?”
“那个人”是蒲岐和蒲顺之间默认的对蒲岐父亲的指代词。
蒲顺没有愚到蒲岐会在这时候联愚到他。她情绪也开始不好,脸板起来,是比蒲岐更为成熟的清冷,气场强慑。
两人心里都堵着,坐在一起,膝盖撞来撞去,互相撒气。
不知道过去多少个来回。
是蒲岐先没憋住,碰撞间,笑出声来。
她说:“好了,我道歉。我刚才不应该态度不好。”
蒲顺端起长者姿态,点了点头。
母女之间就是这样,即便闹了矛盾,和好也会很快的。
蒲岐把头靠在蒲顺肩上:“那妈,你喜欢过几个人呢?”
“两个。”
“有……”蒲岐停顿两秒,心里还是好奇,她问,“有那个人吗?”
蒲顺直视蒲岐的眼睛,说得坚定:“没有。”
蒲歧笑出来,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觉得悲哀。
她沉默着,错开了视线,通过咬嘴唇来压抑某些情感。
望向窗户外,虽然天空还是朗着的,也有太阳,但光些微泛白,并不是很强烈。远山尽头的墨色云层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