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秋晚来(5)
那些利刃齐刷刷地划着他脸上薄薄的那一层皮,杀伤力透顶,他咬着牙扛下来,然后变成现在这个看似百毒不侵的模样。
照常,蒲岐的这把刀他也能扛住的。
但贺晚来此刻突然地烦躁。一个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的人,对他家什么都不了解的人,凭什么也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他暴跳起来,用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力道强劲地钳住蒲岐的下巴,凑得更近地看她。
因为太近,他呼出的混乱气息全数砸在蒲岐脸上,燥热又危险。
蒲岐整个人都懵了。
她从没被这样粗暴地对待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踩中这个疯子的雷了。
她特怕一点,等会儿他要是说话,会不会朝自己脸上喷出口水来。
蒲岐越这样想,眼中嫌恶的成分就越深,贺晚来手上的力度也就越重。
“你这什么眼神?”他问。
蒲岐的目光毫不闪躲,她咬了咬后槽牙,回道:“看臭虫的眼神!”
贺晚来呵出一声气,表情非常的复杂。
蒲岐看不懂也不想看懂,她抬起手使出所有力气地去搬动贺晚来的手腕。
但没想到他看着干瘦,劲儿却很足,纹丝不动。
蒲岐只好用长长的指甲挖他。
他吃痛,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将痛又更深地反赠给蒲岐。
蒲岐无策,心里已经打算放下脸叫贺秋了,他正巧在这时候自动松开手,猛地踢了一下脚边的餐凳。
“以后在这个家里给我安分点!”
“别惹我!”
他撞着她肩膀离开,像只横冲直撞的野兽。
蒲岐已经没力气站稳,踉跄了一下,心底松气,但委屈和恼怒却一起如浪潮涌过来。
她转身,看见贺秋刚好从厨房出来,一脸迷茫地问:“你们怎么了?”
蒲岐咚咚咚地朝楼梯上跑,气呼呼地吼道:“不知道!”
蒲岐从带来的包里翻出一面镜子,对着自己的下巴。
白玉上面两截红印。
触目惊心。
蒲岐气得随手抓起桌上的东西就想砸,举过头顶的时候,想起蒲顺叮嘱的话:
到了那边,不是自己家,收敛着点你的大小姐脾气。
蒲岐默默把东西放回原位。
推开窗,潮湿的空气味道扑鼻而来。
天如墨色,远山蒙蒙。
街上有一少年飞驰,没打伞,跌跌撞撞,狼狈不堪。
但他心中有团火焰,足以掩盖这如天河口决堤而来的汩汩雨水。
第3章 第三场雨
贺秋敲了五六分钟的门,蒲岐才来开。
怕他问,她直接扬了扬手里绕成一团乱麻的耳机:“带着这个,没听到。”
“我又没说什么。”贺秋看着她,表情淡然。
蒲岐撇了撇嘴:得。是我自作多情了。
蒲岐继续解着耳机线,左线和右线纠缠在一起打了两个连环结。原本也没多复杂,只是因为心情烦躁,她半天也没弄开。
贺秋伸出手:“给我。”
蒲岐瞥了贺秋一眼,放到他手心上,见他三两下就解开了。
他还给她,盯着她脸上某处开口道:“下巴的红印怎么弄的?”
蒲岐觉得贺秋有点明知故问的味道。
他就是算准了她不爱背后打小报告,于是,她便也遂他的心,随便糊弄道:“不小心。”
没想到贺秋追问:“不是晚来?”
蒲岐不做声,下意识地蹙起眉头。
她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就浑身不舒服。估摸着还会连坐这名字里含着的三个字。
贺秋有所察觉,结合在厨房听到的一点声音,大概猜到了原因。
“他不是有意要吓你。”他说。
非系铃人要解铃。
到底是一家人。
蒲岐很不屑地哼了一声,心里默默吐槽:别洗了,他自己都承认了。
“他会那么说其实只是急着要进去。”贺秋又补充了句。
蒲岐微微一愣。
人急着去卫生间还能是为了什么?
她好像突然懂了。
可这个人。
真是别扭又可笑。
不管行为还是说话都怪诞难懂。
蒲岐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被贺晚来捏得有了后遗症,那感觉到现在都还生动得很。
他那时那个复杂的表情现在倒放出来,在她脑中散不去。
不过,蒲岐好像已经体会出了一点。
那就是,有一丝受伤。
或许,还是她带给他的。
风从大敞着的窗户口涌进来,撩拨着蒲岐额前的碎刘海。
她被自己这一想法惊得肩膀颤了一下。
贺秋以为她冷,走到窗边,将窗门拉近,只留一条小缝。
“别贪凉,小心感冒。”
蒲岐挑起一边的眉毛,弯眼觑他:“你简直比我老妈子还老妈子。要感冒你弟泼我那一盆水就够我感冒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