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识途(97)
正中央好像摆了一张单人床,上面铺着白颜色的床单,床单平整没有一丝褶皱,看起来就如同照片里的样板。甘棠皱着眉头继续凝神细看,床旁边放着一个小床头柜,上面堆着几个水果篮,左侧还搁了一个小板凳。
板凳旁那是什么?
甘棠趴在门上瞪大了眼使劲儿地打量——一个银色的泛着光的架子,立在地上,离床头很近,很熟悉的样子,好像是……
输液架!
白床单,水果篮,输液架……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酒店,而是一家医院。
正在她苦思冥想的时候,一张脸突然在她眼前放大,隔着圆形的窗口,狰狞又突兀地出现在甘棠面前。
是个男人的脸,眼睛瞪得极大,眼珠几乎都要凸出来,嘴巴上布满了干皮,向外咧着,在玻璃的压迫下形成一个极为诡异的微笑,惨白的月光投在他灰暗的面孔上,显得极为骇人。
这副场景的冲击力实在太过巨大,尤其是那个男人的一只手扒在玻璃上。他手背扎的针头还连着又细又长的输液管,那针头一点一点渗出血来,殷红而刺目的,然后血又逐渐回流进输液管中,就像是一条索命的红绳缠绕在他身边。
但那人似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痴痴地望着她诡笑。
甘棠惊叫一声,慌张地向后退去,踉踉跄跄抵到了背后的墙上。
她的心几乎要飞出来,甚至她都怀疑自己的心跳声已经响彻了整个走廊。甘棠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说:没关系,不要怕,这只是个梦,这就是个梦而已。
可当她看清楚男人的动作时,还是忍不住浑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男人的脸并没有因为甘棠的离开而有半分移动,他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整张面孔死死地贴在窗口,甚至表情都要变形。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些什么。
甘棠咽了咽唾沫,强撑着冷静下来。男人的口型其实很好辨认,甘棠看了两遍就看清了他想说的话。
可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加恐惧。
因为这句话她原来听到过。
……
那个男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甘棠,露着阴森森的微笑,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相同的口型,他说:——小心,游仙为祸。
甘棠的脑中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曾在外婆遗留下来的信中所出现过的人。
当时那个因游仙枕发了疯的年轻考古工作者叫什么来着?
甘棠的额间不自觉的渗出了绵密的冷汗,她的胸口上下起伏着,胳膊上涌起了一片细细的鸡皮疙瘩。
到底叫什么来着?
她紧紧抿着唇,尽量不去看几米之外的男人。即使疯狂地回想,她也只隐隐约约的记起外婆曾说过他们俩是同一个姓氏,还开玩笑说两个人是本家人。
那么就是姓李。
正当甘棠陷入迷茫时,她突然察觉到走廊尽头的窗外月光似乎比刚才盛了点儿,之前只一小块儿地方有些亮光,现在竟然病房号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等等!
甘棠猛地抬头,她的视线避过男人愈发空洞的笑容,转而落到了屋门左侧的墙上。
——一个病历本正明晃晃的挂在那里。
刚才因为光线太暗和突发的事件,让甘棠不可避免的错过了这么明显的信息。
她深呼一口气,扶着墙壁站起身来,一小步一小步地向病历本的方向挪过去。她的眼睛紧紧盯着病历的方向,余光却片刻不离男人所在的位置,生怕一不留神他就会破门而出。
不过还好,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男人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与动作,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未变分毫,只有眼珠会随着乱转,就像一台被人上了发条的机器,不知痛苦不知疲倦。
甘棠搓了搓胳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的手触到了病历本,坚硬的透明塑料外皮包裹着本子,小心翼翼地掀起来,首页上姓名一栏潦草的两个字便径直映入她的眼帘。
——李言。
甘棠的记忆在见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全部回炉,没有错,就是出现在外婆信中的那个人。
她在信中提到了他什么来着?
甘棠细细回想,那封信像是所有东西的一个开端,在那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件一件让人猝不及防。所以久而久之,信中的一部分内容也就被甘棠埋到了记忆的最深处,逐渐落灰,逐渐泛黄。而如今,她要将那封信再重新翻出来。
她继续看起了病历接下来的内容——初步诊断患者具有精神分裂症,产生认知性障碍,思考缺乏逻辑,经常自言自语,词不达意,有产生幻觉或妄想的症状出现。
随着这段病症的描述,外婆信的内容也一点一点在甘棠脑海中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