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静静地望着眼前有些失态的男人，没有说话。

他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偶尔划过的闪电将整个天色都照亮了一瞬，连带着他脸上的表情也都清晰了起来，像是在沉湎，又像是在怀念。

“我和他母亲算是青梅竹马。”厉父眼神落向窗外，“也是在这样的天气，我本来想约她去爬山，结果突然下起了雨，两个人只能在山顶的亭子里躲雨，就在那时候，我向她求了婚。”

男人已经不年轻了，鬓边甚至有着隐约的白发，但说起这些时眼里却亮着光，整个人都舒缓了下来：“他母亲是个要强的人，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总有着别人没有的倔强与好奇，什么事都冲在最前面，我拦也拦不住。”

“那时候我们俩都年轻气盛，遇到争吵后谁也不肯先低头。她生了厉戎以后有了产后抑郁，但是我忙于工作，很少关心她……”厉父声音低了下去：“后来在追查游仙枕的时候，她遇上了走私犯……”

那么爱美的人，从楼上坠落了下去，然后孤零零躺在地上，第二天才被人发现。

“厉戎后来子承母业，也当了一名文物警察，但是我很怕。”

怕他像他母亲一样，离自己而去。

厉父的眉紧紧拧在一起，眼眶发红，声音艰涩：“他恨我是应该的，我也恨我。”

如果能多低一点头，少一点棱角，那么是不是她就能陪着他长命百岁。

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

但是每当遇到开心的或者烦恼的事情时，他都会从军区开车两个小时赶到墓地，静静地望着女人的照片，不善言辞的男人会变得絮絮叨叨，从生活琐事聊到天南地北。

他带来她最爱的玫瑰，永远娇艳欲滴，像墓碑上永远年轻漂亮的她一样。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我确实也没资格要求你怎样。”厉父沉默了一会儿，将情绪收敛好，“我这次过来只是想看看他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姑娘，果然没让我失望。”

他理了理衣服，向甘棠道别：“如果有机会，带厉戎回家看看吧。”

外面的雨小了一点，男人撑伞迈入雨幕，脊背挺直，却被甘棠看出了萧索之感，她暗暗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了店里。

……

游仙枕修复得很顺利，文物局的专家专门打电话来通知两人，修复完成的游仙枕将于十天后在博物馆进行一场为期两天的展览，特邀他们前去观看。

那一天两人特意起的很早，踩着霞光踏进了展厅，周围陈列着的都是刚修复好的其他文物，而在最中间的玻璃柜里，散发着莹莹如玉的柔光，右下角的铭牌上刻着三个字——“游仙枕”。

甘棠不自觉离得近了些，望着完整无缺的枕身，脑海里却又回想起过往的一幕幕，她的眼里渐渐漫起水雾，似激动又似怀念。

这一件承载了无数爱恨情仇的文物，终于在现代专家的巧手里得以重见天日，可过往的那些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别哭。”厉戎像是能读懂她内心所想似的，左臂从后面轻轻揽住她的腰，安抚性地摩挲了两下，然后左手握住甘棠的手，把攥在手心里的戒指轻轻套进了她的无名指里。

甘棠讶异地转头看向他。

“在游仙枕的见证下，嫁给我吧，小棠花。”他的声音又低又柔，鼻息呼打在她耳边，“想娶你很久了。”

“我也是，想嫁给你很久了。”她转过身，轻轻回抱住了他。

周围的游客络绎不绝，玻璃展柜里的游仙枕发着柔和的光，似在静静注视着面前相拥的男女。

相遇于洛阳，相知于西安，想伴于重庆，最后相守于北京。

两个人，三场梦，四座城。

至此，未来天光大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