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的玫瑰(320)
不见,却又见;不告别,却又告别。
那个人与我在那时,亲密无间。所有的台词像倒飞的雪花,从悬崖飞上来。
“孩子:
愿你勇往直前,无所畏惧。”
照片的后面,是谢老写给我的叮嘱。我赶紧擦干眼泪,继续看着,是书画抵押字据及支票,我会办好的。
然后下面是他的小梦想,两份协议都在。那个人放进去的。最后一份是谢老与丧葬公司的协议,看日期,两年前就签好了。
不放哀乐,死是奔向另一个生;
不收花圈礼金,不请打禅做七;
不设吊唁名单及邀请;
道别时间当天上午7:00——8:00,下午6:00—8:00;
亲人戴孝;
……
后面还附有已付款凭证。
谢老理性的安排,仿佛又让我想到那个和蔼可亲的面庞,是的,真的是扎根在记忆力不曾离去。所有的这些,都将你的悲哀减半,但心更疼爱这位老人。
这种主张自己老去离开,真的就没有遗憾吗?
我赶紧拨通丧葬公司的电话,记下了道别的时间和地点。此时,相近的几个人却相约不起来。丧事与闹剧碰到一起,我没有心力去设计说辞。
不怪人的责备,是自己来去潇洒留下的后遗症。
愿生活勇往直前,无所畏惧。
这是一盏灯,是一直亮着的。
我不断深呼吸,调整着自己,哪里也不想去。后天的道别,不会让自己留下遗憾,留下愧疚。
心海与父母,是怀有真诚的心但不想去沾惹。各自安好。
扬州,依旧是这样的沉静。春来比老家更优雅。临水的桃花比人面娇艳,梨树杏树,可随风撒下片片雪,游人如织,追逐视觉的美丽。
门前的紫藤架,藤萝的叶子嫩芽头生长着,去年保养过的木头,经风雨仍旧结实的深沉——刚伸手开门——
门便开了——他在。
“这么快——饭还没做好呢——怎么了?”见我神色不对,便关心地问了起来,金立一身灰色休闲装,像是一路跑来的累得成熟的脸,我们也有老的那一天,要离开——哎,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这些——
“你先休息下,等我下——”递给我一杯茶后便奔向厨房,然后左手插裤兜,右手一会儿拿着筷子拨拉,一会儿放下筷子掂着锅——做饭还能这么悠闲这么享受——
“好嘞,开饭——”不知道自己发呆了多久,金立喊着,自己便像醒来一样;
我洗了脸洗了手——坐下便无精打采心事重重地吃了起来——
“嗯!”金立故意提醒我注意,
“你怎么回来的?”我抬起头,面无表情,
“噢!”金立用心笑了下,“看不出来,是两条腿跑回来的!”
“少来,你这衣服是洗澡后换的——”我不屑地拆穿;
“等了很久——很辛苦——”大叔卖萌,只能上个无奈的笑;
“你知道,你把我扔下,我最先想到的是你经历这事,是需要肩膀的!”然后拍着自己的肩膀,示意着;
“好啦。”觉得自己有气无力。
“玥玥,说说,把心里想法说说——”金立放下筷子,双手像学生一样放到桌子上,诚恳地说;
“嗯——”从哪里开始,“这次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怎么看‘死’?”
“死亡对我们来说是未知的,”金立认真地解释,“但是我们每个人都要死,但偏偏唯有死亡不可体验。没有体验,怎么去认知?”说完这些,他用轻松的微笑结束;
“没有经历就没有经验,没有经验就没有话语权。”我一边点头一边认同,“那为什么,我的感受不一样?”此句话一说,自己便倔强含泪;
“你感受到了什么?”
“奶奶去世,我觉得她是解脱,不会再彻夜被疼痛折磨——我们也是解脱——”眼泪突然决堤,我盯着金立,把自己的心剖开,“但为什么,我现在比以前更想念她——”
“与奶奶没有告别,为什么开始不难受?与谢老没告别,为什么很难受?”
“玥玥——”金立张着嘴不知道怎么劝,“——”
眼泪模糊了双眼,金立有答案,却沉默了。我揉着眼睛,抱着牛皮纸大信封上楼去,就这样歪倒在床上,空气中,还留有白兰花的芬芳……
我的记忆力,还有奶奶那“霜花”牌雪花膏的味道,还有谢老家的书香气息,还有苏洵清香带着汗气的胸膛气息……
静静地,躺着。
自己在拿什么东西,大作“悲伤”的文章。
醒着睡吧,否则睡了也还是醒。
金立轻轻敲了下门,在床头放下杯子。
脑海中记忆一下子被杯子的声音惊去,鼻息间,荡漾着白兰花和成熟的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