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395)
她冲宁铮招招手,宁铮把芽芽放鲁班凳上坐好,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奉九冲他一笑,站起身把一张绿油油的大荷叶不由分说地扣到他头上,解气地看着他。
龙生和芽芽立刻哈哈大笑起来,觉得宁铮狼狈的样子看起来好玩极了。
宁铮虎着脸抓下来,凑到她耳边咬着牙小声说:“你就得意吧,等晚上再收拾你。”
说完手绕到她身后,轻轻掐了掐她早又变得纤纤一握的腰;奉九跟没听见似的——任谁总被这么毫无新意地威胁,也不会当回事儿。
奉九拍拍手,又把一张不算大的荷叶擎起来,在叶嘴也就是叶子中心开了一个小洞,随即仰头把荷叶柄对准嘴巴,又顺手拿过旁边一玻璃杯里的酸梅汤顺着荷叶倒了下去,很快,俩孩子都看到有紫黑色的汁液从荷叶上滚下去,又从叶柄底端溜进了奉九嘴巴里。
宁铮也看得兴致盎然,奉九解释说,她在书上看过,古人用荷叶做酒杯,极是风雅,因为荷叶柄本来就是中空多孔的。
奉九又让龙生和芽芽分别试了试,俩孩子就此玩儿得不亦乐乎。
一旁宁铮早搂着她的肩,看上西洋景儿了。
“哎多亏了龙生,能带着芽芽玩儿,要不,这小东西太能折腾了。”奉九深有感触地说,满眼欢喜地地看着他们。
宁铮深表赞同,不但如此,他们有时好笑又无奈地瞎想,芽芽大概上辈子是睡梦中遭遇了点什么,所以跟睡觉有仇似的,近来更是,即使到了接近子时,也是精神抖擞的。
保姆几经交手败下阵来,彻底没辙。
奉九当然不得不接过哄她入睡的重任。
可她也没好哪里去,几天下来就人困马乏。
宁铮知道后,留神观察,发现芽芽只要家里有一个人杵着活动的,她就觉得,那自己也可以醒着不睡。
宁铮决定治本,定下的基本策略就是:宁宅上下,不管干嘛的,到了晚上九点正,务必都放下手上的活计,就地卧倒。
全家上下当然严格执行副总司令的命令。
彼时宁铮就会抱着瞪大眼睛的芽芽挨屋检查,“看,来来哥睡了吧……娘亲睡了吧……吴姥姥睡了吧……秋姨睡了吧……”芽芽睁着黑眼睛,小脖子灵活地扭着,不错漏一处地检视着,待到楼上楼下地那么转了一圈儿,终于无奈地确认,这乌漆嘛黑的屋子里,只有父亲和自己是醒着的,连汽车夫连叔叔都鼾声四起了。
芽芽这才觉得没趣,小嘴儿张得老大地打个哈欠,大脑袋丧气地往父亲肩头一垂,马上就能酣酣入眠了。
宁铮抱回她自己的房间,放进她的小床里,又轻柔地拍了几拍,确认芽芽睡得很沉后,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来。
接着,就看到刚刚还一片漆黑的宁宅,转眼间鬼影憧憧地起来一批人——奉九、秋声、支长胜、汽车夫连力文……个个谨慎地收着声爬将起来,各屋的灯也陆续地打开了,于是,该做活儿的接着做活,该看书的看书,该打毛衣的打毛衣,真是各得其所。
当然,吴妈是起不来了,她一向都有早睡的习惯,龙生也是真睡了。
奉九忽然想起一事,让龙生带着芽芽去找秋姨,把宁铮的护目镜找出来。
宁铮纳闷地问她要干什么,奉九说哄他们玩呗。
她也抓紧去厨房取了一堆家伙什儿出来,有捣药用的大钵儿、杵子,有从冰窖买回来的冰块儿、夏季的各种河鲜儿和核桃仁什么的。
宁铮不忘抓紧时机偷了个香,真亲下去,不可避免地发现一个哪儿够,又把她粉白的脸从上到下亲了个透,直到把听到咕咚咕咚匆忙的小脚步正冲着这儿而来的奉九急得出了一脸汗,他也毫不嫌弃地继续吻,奉九不得不使出撒手锏——下死手狠掐他的腰肉,才把这块牛皮糖扯开。
奉九戴上护目镜,让两个小家伙离得远些,接着就用石杵在石罐儿里“笃笃”地捣冰块,做了几下示范,摘下护目镜给宁铮戴上,示意他接着干完自己的活儿。
贵为“中华民国陆海空副总司令”的宁铮一点儿没脾气地接了过去,没一会儿就弄了一大钵。
奉九已经趁这个时间,给一人弄了一个冰碗,当然每个人都有任务:龙生和芽芽也没闲着,把大荷叶撕成小块,铺在两大两小的水晶玻璃碗底,又舀进去一些刚刚砸出来的碎冰渣子。
冰碴儿有点化了,上面漂着已经蒸熟的白花藕片儿、菱角儿、鸡头米、去芯儿莲子、水蜜桃片和鲜核桃仁儿;奉九不喜欢白砂糖,又浇了两勺儿椴树蜂蜜。
香、脆、鲜、冰,这些特色一个也不少,再加上颜色上有红有绿,又养眼又沁凉,正是北平人最喜欢的夏日消暑佳品,奉九尝了一次就爱上了,但又怕孩子们贪凉,所以只是偶尔才弄来吃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