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181)
奉九意识到,宁铮的确持有人人平等的先进观念,而且能够做到高度自我克制,这是他了不起的一面。
当然,对待自己的事情就除外了。
杨立人注意到宁铮的太太正状似无意实则用心地听着自己说话,于是接着说:“我们宁三少的体力也很是惊人,有一次冬季拉练,要求急行军到离奉天四十里外的四方台,同时还得进行进攻、防御、追击和退却训练;到了四方台,又要求就地卧倒,阵地彻夜。第二天一早开始返回,先是“转移兵力”行进二十里,再要求跑步前进二十里,这么一顿折腾,很多人掉队,到最后在操场升旗台,按时回来的只剩下五人,其中就有我们精神抖擞斗志旺盛的宁公子喽。很多原本以为他不过是一个不堪一击的公子哥的同学们豁然改观,真给我们这一帮哥们儿提气。”
他冲宁铮竖了竖大拇哥,然后状似无意地瞄了奉九一眼,不过,满眼的恶趣味。
段明礼很是敏感,一看自己丈夫那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偷偷伸手在他后腰拧了一把,疼——不过他忍住了,脸上没有任何表示,宁铮眯了眯眼。
偏偏旁边不识趣的戴着一副圆边眼镜、天天钻研摄影术和天文学的“无用之人”林燕来问:“请问我们杨公子是不是这五个人中的一个啊?”
杨立人立刻脸色一收,“其实我也应该是,但……”
“哦知道了。”话头被林燕来截断,周围人哈哈大笑,杨立人恨得冲他虚挥几拳。
宁铮微微笑了笑,算是给军校同学点面子,也就是在此期间,他认识了吉松龄,这个相貌堂堂,大他五岁,却已经是讲武堂教官的模范军人,从而对他的一生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杨立人虽挨了夫人一掐,但还是留神看着奉九的反应,谁知她也跟着笑得开怀,毫无羞涩之意,不免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又下死力盯了她几眼,忽然眼皮一跳。
宁铮看着他怪异的表现,不满意地睃眼看他。
杨立人转过脸又看宁铮,也是那么奇怪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心里到底装不住事儿,他走过来把宁铮拉到一边,小声问:“你——不会到现在都没跟你太太圆房吧?”
宁铮眼睛眯了眯,“你怎么那么爱多管闲事儿?”
“唉哟,没看出来,你可够——”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儿,又摸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宁铮,宁铮不耐烦了,“你小子,眼睛够毒的,怎么看出来的?”
“你这太太,一说到你体力好,人明白人事儿的太太不都得跟着不好意思?她可好,还跟着傻乐呵呢。”
……这么回事儿啊。
宁铮冷着脸,“不许给我传出去。”
“唉,这么丢人的事儿,是个人就不能说——这跟说你‘不举’有啥区别?,你还不得把我给灭口了啊?”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儿的杨立人缩缩脖子,装出一副后怕的样儿。
宁铮阴沉着脸,开始思索是把他一枪崩了,还是下毒毒死他这张破嘴。
“不过,你怎么忍得住?”他好奇地问,毕竟都是年轻男人,宁铮以前又不是个禁欲的人。
“就——那么忍住了呗。”他笑着看向杨立人,一双眼睛里却是毫无笑意。
杨立人这次是真心感到一阵寒意。
不过,他还是实打实地替好友抱屈:“你呀,何苦来哉?是不是你这大美人太太对你以前的事儿耿耿于怀,于是你就做了个高姿态?就问你后悔不?憋——得难受不?怪不得这阵子看你小子老是一副欲求不满的德性,我跟你讲,老婆不拿来用,娶进来打板供着啊?你是不是傻?差不多行了昂。”
“闭嘴。”宁铮眼看着奉九笑嘻嘻地走过来,挽住了他的胳膊,于是一边眼神警告对面的老友,一边用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宁铮看着奉九笑眯眯的样儿,也跟着愉快起来,被老友看穿了如此夫纲不振的闺房私密有何关系?反正她嫁给自己之后,还是心情愉悦的时候占了绝大多数,这就比什么都值得。
奉九捂着嘴对宁铮偷偷说:“你看他们俩。”捂在嘴上的手指也稍微动了动。
宁铮顺着奉九捂着嘴巴的手指指向看过去,印雅格正拿着一杯饮料,倾身看着葛萝莉给他展示的戴着的项链吊坠里的小相片,那是她过世祖父与她的合影。他们隐在客厅钢琴后面的一角,从这个方向看过去,两人的身体离得很近,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客厅里人人都在说话,所以不得不离近些才能听得清。
奉九看了周围的人一圈儿,有点奇怪,因为自己认识的在奉天的美国人一个都没来,她自己的英文教师林沫神父也是美国人,按理说同一国的人身在他乡,本来人数就不多,互相之间都应该互有联系才对;但这么一回想,林沫神父好像从没有跟奉天的YMCA(基督教青年会)有所牵扯,要不怎么也该有所交集了,而她只怕和宁铮也早就在聚会上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