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为刀俎(255)
他站了起来然后又对我笑了,我知道他不是爱笑的人,他与他的白蛇精神体一样,都是清高而冷淡的生命,寂静的时刻那条白蛇将尖尖的脑袋搁在一块干净的地方,冷冷的,游离在外的。
我对他笑了笑,我不明白我的不安,我像是危险世界中依靠本能的动物,我看着飘落的白梅觉得惶恐,他又笑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看穿我在害怕,他伸手拍了拍我的头。
尹灯学姐教了你不少东西吧,走吧。他冲图书馆偏了偏头。
我也教你一些东西。他对我说道。
我安安静静跟随他进入图书馆,他选择了我们以前经常坐的位置,他选了很多资料放在桌子上,他一本本将书打开,他耐心地讲解着知识,一切好像回到了刚开学不久的时候,他好像忽然回来了,又好像没有回来。
我在这几个小时内变成了最认真好学的学生,我比任何时候上课还要认真,他在拼命教我,我在拼命学着。
从深夜到清晨,我从未松懈,我已经极度疲倦,他所讲授的已经超过了我短时间能接受的范围,可我硬生生接住了,他让我无端地恐惧。
好了,我今天要回家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消化。
他笑着,嘴巴一开一合对我说话,我抓住他的手问他
你为什么忽然教我那么多?以后慢慢教我不行吗?还是你打算只给我上最后一次课。
我努力用轻松玩笑的语气说着。
你想什么呢?我还有要教你的。
我随着他一起向图书馆外走去,我们都不约而同选择走楼梯,寂静之中我们的脚步像是钟的声音。
冷风从我和他的脸上吹过,他看着近处那几树梅花,他的眼神如同清冽的梅,我看着他洗得发黄的衬衣问道
不冷吗?外套里只穿衬衣。
我这件衣服穿了好几年了,你是不是因为看见这件衣服所以以为我很穷?他哈哈笑着,我们一并走到梅花前。
衣服是我姐姐做的,我们刚从三十一区逃难来这里的那几年,我们很拮据,我姐姐做了一件很长的衬衣给我,可以让我穿好几年。
你回家是要去看你姐姐吗?
是啊。他看着梅花笑得幸福。
我们陷入了沉默,过了几分钟刘榕忽然开口对我说
其实你说我是它的那个夜晚,我很想笑,我哪是它啊,但我也为这句话感动过。
羌橘,我其实之前思考过一个问题,人怎么样才能活得更久,寄托于先进的医疗吗?可是战争一来什么都没有了。士兵有随时都会死去的风险,每个士兵都有赴死的意志吗?我前段时间重温了海洋战争的纪录片,我看到那些家属在画面里痛哭,他们连遗体都等不到,我在想人是不是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但我忽然之间因为一些事情,觉得人的生命可以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延续。
就像母亲诞下孩子一样,士兵死了但却拯救了其他人,士兵会不会在生者的身上继续活下去?
我看到一个纪录片里,一名士兵带着他战死的战友的遗志前往战场,我觉得那名死亡的士兵在他身上也活下去了。
刘榕微微一笑看着白梅
我最近真的很喜欢看这些纪录片。
你说这些话让我觉得有点害怕,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说道。
刘榕一愣又笑了,伸手拍打了一下我的后脑勺,他笑着笑着戛然而止,他看着梅花说不出话。
日出来得太晚,即便清晨我们仍然在黑夜里,我看着刘榕也说不出话。
你是战争的受害者,但你的眼睛像是没有经历过战争,你被丹尼尔保护得很好,可你是一个不完全的人,你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的背面,所以你是个不完整的人,而我……他兀自一笑,而我或许要感谢你,我看过世界的背面,也看过了世界的正面,但我仍然是一个不完整的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刘榕偏头对我笑,他挥挥手在没有日光的清晨里向我作别,他走了,我站在原地许久回不过神。
再后来刘榕失踪了,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我冲进办公室,我也永远记得老师们凝重的神色,我执著于要看刘榕的家庭地址,我被老师骂出了办公室,就连校方都找不到刘榕,我能做什么?可我就是那么固执,我像是在挣扎,因为我了解这个人有多热爱学习,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一天的下午高览告诉了我刘榕的家庭地址。
我先去看看他姐姐,刘榕那天说他要回家看姐姐。
可是刘榕的家庭档案里没有写过他有姐姐啊?高览疑惑地看着我,他只写了他前资助人的名字。
那种可怕的感觉再次降临在我的身体里,我毛骨悚然地看着天空被光屏所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