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盒险些掉下去,被他一只手接住,怕再被碰掉,直接搁到地毯上。
她穿着的银白色绸缎鞋,在他两腿间轻挪动。布鞋头上还有两朵海棠花,今日便是这鞋尖尖踢到谢骛清的军靴。他瞧得清楚,借月光,见里边的小衣裳也是海棠色的。他没来由地记起有个花的品种叫“一捧雪”,过去总觉那花配不上这名字,此人此境倒合了这三个字。
“你刚刚还说……”
“说什么?”他在耳旁问,呵出的气裹着她。
何未被烫到似的,被他抱住,一动不动地将下巴压在他的肩上,克制着闭上眼。想,你还说红尘男女和累累白骨只差一层皮囊……说归说,贪恋还是要贪恋 。
他轻捏她的下巴,让她面朝自己,湿热的气息洒在她的唇上、人中上。
“清哥。”
谢骛清和她吮吻着,在间歇中低声问:“怎么?”
她摇摇头,滚烫的脸贴在他脸旁,亲亲他的下巴。
他觉出她在害羞,低声问:“想去床上?”
他什么都猜得到。
谢骛清远离床,是怕她不习惯,要害羞窘迫。本打算这样抱她坐一夜,此处光线也好,瞧得清楚。她小声喃喃:“太亮了。”最让人窘迫的不止是被他瞧,而是他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得到……
谢骛清一手抱她,一手拉上窗帘,将全部掩盖在黑暗里。
那晚,她躺在谢骛清手臂上睡了两个多小时。
他前半夜酒喝得多,后半夜想去喝口水,刚离开,她就抱过来,枕上他的大腿。谢骛清嫌自己身上的军裤是外穿的、不干净,只好把她抱起来,将手臂放回原处,由她枕着。
等凌晨林骁叩门,送急电来,她被惊醒。满床的乱。谢骛清把衬衫穿上,系着纽扣向外走。“我还没穿好。”她轻声叫他。
他停步,等着她。见何未穿好上袄,他开了门,她从他撑在门边的胳膊下钻出去,对林骁仓促一点头便走了。
谢骛清一边肩膀泛酸,也没避讳,在屋里看着林骁送来的电报,微微活动着肩膀。林骁盯着他瞧了老半天。谢骛清把电报对折,还给林骁:“怎么了?”
林骁接过电报想,以后有了小公子,为了安全起见,这孩子须自己带。
何未心潮难平,跑去一楼小婶婶房里,她带着周身寒气往锦被里钻。小婶婶被她冻醒,叫了句小祖宗,翻身搂住她,往下摸了把:“你这一捻细腰,真是让人喜欢。”
她想,他的腰才真是细。
何未再醒时,已是日上三竿。
她脸埋在棉被里,闭上眼就是谢骛清。他浴在月光里的侧面像画出来的,很深的双眼皮折痕……挺直的鼻梁往下……
有人隔着锦被拍她,她一翻身见是婶婶,婶婶凑过来,耳语:“召应恪来了。”
茶室内,谢骛清已挑帘走入。
“谢少将军。”召应恪立在客厅里,对他微颔首。
谢骛清轻点头:“此处我不是主人,无须多礼。”
他让副官守在外头,和召应恪面对面落座,如同一旁屏风上的猛虎与山石。
谢骛清看着对面的人:“不知召公子见我,是为何事?”
“私事,”召应恪说,“为了未未。”
谢骛清沉默着,望着他。
“本来不想打扰少将军,但在这几天刚得知谢卿淮便是谢骛清,想来私下见一面,”召应恪慎重问他,“不知少将军可认识何汝先?”
“未未的哥哥。”谢骛清直接答。
“我和他是生死之交,当年在那一场灾难来时,我曾听他提到过谢卿淮这个名字,”召应恪说,“当年为了救南洋的华侨,汝先曾求助一位在云贵的爱国将领,就是少将军。”
他并不是问句,谢骛清也没有回答,算默认了。
“我把未未从南洋带回北京,汝先却死在了南洋……”召应恪长久地停住,回忆过去, “而那些侨民和工人因为有少将军护着,平安回到故土。这一切是不是今日我不挑明,少将军就不会再提起?”
召应恪说完,又道:“我曾试探过未未,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告诉她?”
有这一层关系,追求何未再容易不过,谢骛清却半个字没说。
谢骛清在长久的静默后,回答他:“我与何汝先并无深交,只往来过两封电报,除了沟通船期和应允配合,再无其它。我因何家航运相信他,他因反袁而相信我,仅此而已。”
他接着道:“召公子在做军阀幕僚前,对各省战事的了解恐怕只浮于报纸文章。而我每一天都面对这些,杀敌、救人,护送民众平安抵达故乡,这是我一个军人应当做的,不值一提。更何况在此事上,未未的哥哥失去了生命,这是她的痛处,我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要重提她的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