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早明白，生命是在不断向往事告别，哪怕撕裂疼痛。

就像那年她中考完毕，从学校回家，发现沈佯将她以前的书本全部打包卖掉，只为换点零花钱。

她是念旧的人，对物品极为爱惜，小学及中学三年书本被她整整齐齐放在柜子里，她追着三轮车跑了几条街，追到了附近的纸厂，眼看着一车的旧书和废纸全部倒进碎纸机器里，那台机器像猛兽，吞掉她对过去的留恋。

也就是那天黄昏，她站在十字街口，明白割断式的暴烈成长，是从被迫放弃过去开始。

时间待她从不温柔。

“他能给你的，我也能。”周暮森这个人矛盾，她见到沈意微总是不由自主，可母亲郑莲，又是他不得不妥协屈服的人。

“周先生说笑。”许司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沈意微听见声音回头，这地方离学校门口不愿，想来是他等久了。

许司年说着，走到沈意微身旁，有意将她拢在身边，举止十分亲密，落在周暮森眼里，很是刺眼。

他笑：“老实说，你这个人做人十分失败，明明选了周家，选了锦绣前程，却又处处表现出对她深情款款，你想要让她看见你其实情深似海，但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明天与唐家大小姐大婚。”

他声色平淡，但句句诛心：“怎么？你想让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你婚后当你们之间的第三者？还是说，你现在能放下一切，放下和唐家的婚约，带她远走高飞？”

许司年说话太多一针见血，周暮森眼神有些颤抖，“只要她愿意……”

“她愿意？”许司年打断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他轻嗤：“周先生何来勇气和自信？”

见他不悦，许司年笑意更浓：“我可以替她开画展，签她入辰星，我能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是我许司年的未婚妻，只要她想，整个辰星都是她的。而你手里不过一个周氏，更何况现在好像还不属于你，你说我能给她的，你也能，你凭什么？”

许司年沉浮商场多年，笑时谦谦君子，风华正茂，笑意回拢，三分狠意爬上眉梢。

沈意微怔了下，许司年说话平缓有杀伤力，从容淡定，他像是极为认真，没有半分轻慢，就将对方逼得走投无路。

那句只要她想，整个辰星都是她的，那句我能让全世界知道，她是我许司年的未婚妻。

太震撼，也太受宠若惊。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许司年。

周暮森似乎还不死心，他见到沈意微，就无法控制自己，没了郑莲的旁敲侧击，他总是轻易忘记母亲的嘱咐和寄托。

于是冲动起来，不知何来的勇气，竟张口就是：“微微，我不信，不信你心里已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我可以现在就带你走。”

这次没等许司年开口，沈意微冷笑一声：“周家你不要了，周氏未来继承人你不要了，难道你母亲你也不要了？”

时隔多年，她仍然记得，周暮森的软肋。

郑莲当年跑到学校大骂她狐狸精，小小年纪就会勾引人，当众给她的两巴掌，至今记忆犹新。

只可惜她那时软弱无能，不知反击……

郑莲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眼看就要坐稳周家继承人位置，周暮森愚孝，所以活该赔进自己一生。

果然，周暮森一听见她提到自己母亲，眼神就开始微闪，心气软了下来。

“你看，四年前你就做了选择，这世上最没意义的事就是后悔，只有你把过去当作美好，留恋至今，而我只愿从没经历过那三年。”

她说得太过轻松和沉静，周暮森僵在原地，他眼眶有些红，话说到最后，再也无言……

只剩满心空落落和挫败，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永远地丢失了她……

四年前他们还没走到捅破窗户纸那一刻，那段微弱的感情就死于非命，也或许，那根本就不是爱情……

只是在青春懵懂时，他们的相遇被蒙上一层闪耀的光，误以为那就是心动。

周暮森性格优柔寡断徘徊犹豫，其实也不是过去有多么美好，只是他永远在后悔，永远在遗憾，反复循环，是他自己将过去臆想得太美好。

十七岁的岑旻悦就说过，沈意微若是生在名门闺秀中，为她折腰的世家公子人会有千千万万。

周暮森这样的凡夫俗子，配不上她骨子里的遗世独立。

看着周暮森失落离开的背影，许司年问她：“不后悔？”

“后悔什么？”她挑眉反问。

许司年只笑看着她，并不说话。

沈意微看着眼前的男人，淡淡说：“我这个人天性凉薄，一颗心很难捂热，一旦感受到对方有退缩，我就会先一步离开，不会有半分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