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郡王(6)
殷拂云照做,她没有拒绝的资本,更不能得罪面前人。既然来了,既然这一面见了,她就要借此机会弄清楚李忻对殷家谋逆案的态度,这决定她下一步要怎么走。
她上前两步,福了一礼:“殿下恕罪,奴腿上带伤不能起舞。”仪态谦恭温顺。
李忻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同样一张脸,为何性情天差地别,无半分那个霸道姑娘影子。
望着面前人虚浮无力的左腿,他冷淡地嗯了一声,随手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口:“那就唱段曲子吧!”顿了顿补充,“就唱《蒋园行》。”
殷拂云微愕,她虽然幼年随师学过琴曲,但在音律上并无天赋,后来去了南境军中,所熟悉的不是军歌、战歌便是简单的南境小调,这首曲调极难的华阳名曲《蒋园行》她一直唱不好,倒是妹妹唱得最好,当年在太后跟前李忻听妹妹唱过,还赞不绝口。
若是她开口,必然漏痕迹。
她又福了一礼告罪:“奴多年未唱,已忘了曲调。”
李忻疑惑望着她,敛眉垂眸,连说话都是细语温柔,可拒绝的话却说得果断。他愣了须臾,霍地笑了下:“舞不能舞,曲也唱不得,那来做什么?让本王看你这副苦样?”
殷拂云再次告罪,垂首不言,一副犯了事被教训的丫头,既委屈又害怕。
李忻看了她一阵,心中有些不悦,语气不耐烦:“棋还会下吗?”
下棋殷拂云还是擅长的,已经推脱两次,再推脱难免显得故意,惹怒了对方对她并无好处。
施礼道:“愿陪殿下对弈。”借下棋也可一窥对方性情心思。
李忻唤亲兵摆上棋桌。
营房外的将士均诧异,送殷拂云过来的两个士兵更是一脸蒙圈,不唱不跳下棋了?郡王的爱好果然与众不同!
闻邯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他本还担忧李忻见到殷二姑娘那张脸会情绪失控,已经想好要怎么善后,此刻看来是多虑了。
转头打发两个士兵退下。
房中两人静默无语,只有灯影伴着落子,偶尔灯花噼啪一两声。
殷拂云抬头看李忻,端坐如钟,面色沉静,气质沉稳,虽神色偶有凝重思索略久,一旦抬手落子干脆利落,气势如雷,不仅化解困局,转守为攻,还对她紧紧相迫,几次杀她措手不及。
不仅棋风大变,性情也没了少年时的浮躁。
少年时的李忻若下棋遇到这种局面,很少去想破解之法,只是一味防守,最后见败局已定,立即弃子不下,或者悔棋耍赖耍滑,像个孩子。
“噔噔噔”手指敲击棋桌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正对上李忻冰冷含愠的眼神,似是对她刚刚肆无忌惮地打量不满。
她道了声歉意,视线重新回到棋盘上,局势对她十分不利,执子不知该落何处。
李忻扫了眼她捏棋子的手,瞥见虎口处一道新月形新伤,伤口虽然不大却不浅,应该流了不少血。手指关节处有冻疮留下的深色疤痕。搭在桌边的另一只手,同样有两处疤痕。他不禁抬头看面前人的脸。
肤色虽不如记忆中那样白皙,却也比一般姑娘白一些。她们姐妹随殷夫人,从小就白白嫩嫩,应是几个月的风霜吹打缘故,面皮粗糙了些。
从华阳到北境的几个月恰逢冬日,从小被娇养长大的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从不知饥寒为何物,能够活着到这儿已经是奇迹。
那个人从小就疼护这个妹妹,容不得别人欺负半分,在泉下若知妹妹受了这么多罪,一定伤碎了心。
“还疼吗?”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又心生后悔,已来不及。
殷拂云正在冥想对局落子,没有注意到李忻说什么,抬眼疑惑望着他。
李忻慌忙移开目光躲过,没再出声。
见他面色如常,殷拂云以为自己幻听,注意力重新回到棋局上,却意外发现了对方的一个疏漏,捏着棋子正欲落此处,念头一转,自己可不是真的陪他下棋的,这样厮杀下去不知道要到何时,随即在右侧落子。
李忻看出她一瞬间的犹豫,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气来,手中棋子捏紧。
当年那人就爱如此,每次下棋都故意相让只为了尽快结束对弈从而摆脱他,两姐妹真是一模一样。
他气愤地将手中棋子朝奁内重重一丢,呵斥:“退下!”
突然的发怒让殷拂云有些意外,惊得愣住,她本打算落下这一子就找个借口打开话题,如今被喝退,连试探的机会都没有。
迟疑了下,她匆匆起身。动作太急,左腿又使不上力,跌了一跤。她立即撑着棋桌上稳住身子,半跪在地,伤口被撕扯得如刀割一般疼痛入骨。撑着棋桌的双手死死攥着忍痛,双臂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