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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罪赎(410)

作者:醉蓊 阅读记录

雨声渐止,吃罢了午饭,李葆琛嚷着要回家,娘走出屋外一望天空,云雨收去,将要放晴,说:“回去给你娘说,淑茵姐给带来了上好的衣料,午后过来取。”李葆琛和了声,一个人踮起脚尖,漫步回家。黄静婷问:“妹妹,今年年尾还回家吗?”我正给灵童更换尿褯子,葆君道:“那要看上官家让不让回来了。这一回来已掉丧个脸,不好看哩。”娘笑道:“现在不同以往想啥时候来,就啥时候来,你有了灵童,推不开身了。”爹笑道:“闺女是俺的闺女,也得有个话语权吧?”黄静婷又问:“你还没进铁柱家,想看看去吗?”我说:“要去看的。现在合适吗?”葆君笑道:“有啥合不合适的,姐,咱三个一起去。”黄静婷听了觉得可行,我也就默认了。我从带来的衣料中,取出一块宝照大花锦料子,捧在手掌间,随二人前往铁柱家。谁知,未进屋里,孙桃仙在侈侈不休地谩骂金琐。我们三人打门缝儿往里张觑,只见金琐定定地站在屋中,一头凌发,脸上脏兮兮的,铁柱娘在给她擤鼻涕。“桃仙嫂嫂,这是咋的了?”我推门而入,一脸笑意,温声温语地问。孙桃仙看见我们进来,笑道:“这不是茵茵吗,快,进来坐。”她把我们请进屋,我们一字排开坐在大炕沿上。我一瞧,孙桃仙脸腮堆肉,眉眼秃兀,一件绣荷水印衫松松罩在丰腴的身上。她也一样瞧我。旦见我柳叶弯眉,杏眼桃腮,秀发丝丝垂两鬓,显得娇媚,丰神绰约。“淑茵胖多了。”她叹了一声。我注视着她,那看似憔悴的脸孔上,仿佛平添一绺忧愁。我自嘲地笑道:“自打生了灵童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孙桃仙一愣,回道:“我就是说呢,早上有喜鹊在树梢上叫,昨个晚上还听见有孩子哭闹,我就猜到可能你回来了。”黄静婷问:“那你干嘛吼金琐?”孙桃仙惭愧地笑了笑,回道:“甭提了,金琐两天不肯洗一回脸,你看那张脸,皴的像杨树皮。”黄静婷和我再一望,铁柱娘抓住金琐的两只小手,放在温水盆里拿毛巾、肥皂给搓手背呢。“来,喝点茶水。”回眸间,孙桃仙给我们各自递了一杯茶。我将茶杯搁在炕沿边的灶墙上,黄静婷呷了一口,也放了下来。“我正要瞧你们,不料你们就来了。”孙桃仙又盛上一碟榨松子,让我们吃。我说:“此次回来要住几天呢,不怕没时间窜门。”铁柱娘将金琐的头按进水盆,拿洗衣粉给洗发梢。黄静婷深吃一惊,问:“怎么不用洗发露,用洗衣粉会损伤头皮。”铁柱娘回道:“顾不了那么多,这丫头头发像结了脏垢的毡子,不用洗衣粉洗不干净。金琐,低头。”黄静婷一望,不由得解颐而笑。孙桃仙道:“你们姐妹来了,那上官家没来人吗?”葆君道:“姐夫工作忙,再说姐一心只想让俺爹娘看灵童,所以就来了。”我回眸望了望,长约五丈的大炕上,一叠垒起的明黄缎褥上有《喜鹊登枝》《阳春白雪》《四季牡丹》图案。炕上铺着一张芨芨席子,席子上摞着两只藤枕。铁柱娘给金琐洗完头发,拿了一件有灰太狼图案的衣裳穿上。铁柱娘道:“早就该给她换上,这回让你们笑话了不是。”孙桃仙嘴角一撇,眼泪不自觉得滚落。我倏地一怔,说道:“嫂嫂怎么哭开了?多让人心酸。”铁柱娘微喟一声,道:“自从铁柱走后,她就经常这样,一有人坐着,就暗自落泪。”金琐一看娘亲默自垂落,走近炕沿。“金琐,让阿姨抱一抱。”我一弯腰将金琐抱上了炕。金琐一动不动地坐在我身边,两只苹果般红扑扑的脸蛋,一双盼顾有神的大眼睛,偶尔会呆一阵儿,头发用猴皮筋扎了一个马尾辫。

葆君把拿来的一块宝照大花锦料子递给孙桃仙,道:“嫂嫂给你,这是我和姐的一片心意,给金琐和你做件衣裳。”孙桃仙手捧布料一瞧,诧紫艳靡的色泽,印有《富贵牡丹》纹饰,自是笑不拢嘴。“真好的布料,真好。”一迭连声啧叹。葆君道:“这是香墅岭上好的布料,姐姐特意挑选而来。”孙桃仙知道了,十分感动,揩了眼眸中的泪水,高兴得直点头。我坐依不住,将攥在手心的五百块钱塞给了金琐:“拿着,到了新年买糖吃。”金琐眨着眼,回脸低低唤了一声“娘!”黄静婷笑道:“你的病情咋样了?”孙桃仙道:“还在吃中药,瞧,”用眼光瞟了一眼窗台,上面正搁着几包草药,还有一碟凉拌堇菜。葆君问:“铁柱哥走了快两年了,嫂嫂不会还惦念吧?”孙桃仙一听到“铁柱”两个字,双睫一垂,情绪又失落下来。铁柱娘道:“那还不是吗?时常想起铁柱。梦里还说话呢。”孙桃仙坐在身旁一哽一噎,金琐喳喳地问:“娘,你怎么了?金琐听话。”说着,掰开孙桃仙的掌心,将攥在手里的五百块钱放在手里。孙桃仙一望,心中不忍,嘤嘤哭泣。黄静婷轻声呵护道:“你想想,为了娃儿,你也要受些苦累。”葆君亦附声道:“往事不堪回首,何苦忧心费神。嫂嫂,你要面对现实啊。”孙桃仙揩揩眼泪,凄哀一笑,脸上露出笑容,道:“好了,都是嫂嫂做作了。来,也没啥吃的,松子是从镇上买来新鲜的。”黄静婷捡起一粒,剥了松皮,塞进嘴里。“松子真酥脆。”葆君听黄静婷一说,随之拿起一粒街在嘴里。孙桃仙凝目相望,仅管我丰腴的体态在岁月的磨砺之下,失去了当年窈窕的风姿,但我依然纯情、依然朴实,永远有一颗像石榴般鲜红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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