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兄妹(20)
周岺这年上完一年级,要升二年级。借着平时看电视,她已经比同岁的小朋友认识多很多字。她踮着脚尖想认清上面写了什么。
其实上面也没什么,都是一些火车乘车安全注意事项和事故照片。无疑,这些照片对周岺的冲击力极大,让她觉得乘坐火车就是在生死之间走钢丝。
她扭过头,强迫自己不要看那些图片,只看文字。
“不要……打火机……”
可是不知怎么地,脑子越想着只看字,眼睛看两眼字便会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些图片。周岺觉得自己的脑子快炸开了,干脆转过身不看那宣传画了。
一会儿,周善才提着塑料袋回来了,他把塑料袋交给周岺提,把书包给周岢背,自己背上被褥,三个人一起走向候车室。
候车是漫长的。加上那时候小地方的候车室没有空调,冬天的时候坐在那里脚很快就冰了,更不要说手。因为怕火车晚点或者时刻有其他变化,周善才一会就要去时刻表下看一次时间。
正赶上春节后的春运高峰,火车站候车室里满是站着,坐着,躺着的人。周善才怕两个孩子丢了,所以每次自己去走动都要嘱托周岢看好妹妹,只要两个孩子其中一个上厕所,自己都会带着另一个一起在门口等。
终于到了检票进站的时候,周善才让两个孩子背上东西,一手牵一个孩子跟上了人流。
那个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往北京这样的大城市跑了,他们大多是中年或者上了年纪的男人,以及年轻的女孩子。男人大多拖着床单包成的大布兜,往肩上一扛,颠几下便跟着人流走了,女孩子们大多行李不是很多,拖着箱子也快步跟上。他们到了北京会流向各行各业,有路边工地搬砖和水泥的工人,也有街头洗车的年轻人;有环卫工人,也有餐厅服务员。他们大多数人都做着社会最底层的工作,拿着几乎最少的工资,却还是一年又一年,一群又一群人乐此不疲地往这种大城市跑。为的就是不再被圈在小村子里过那种一眼望得到尽头的日子,为的就是以后过不一样的生活。
检票进站后还要下很多层台阶到地下通道,再上很多台阶才能看到站台。周善才一手牵一个孩子,满头大汗地环视着寻找站台。
等进了车厢,过道里面人贴着人,推搡的厉害。周善才寻找着座位,周岢就一手护着包,一手把周岺往自己身前拉,把她拉到了自己前面扶着她的肩膀带着她走。
火车开始动的时候,周善才一遍擦汗一边笑着问坐在自己膝盖上的周岺:“坐火车开不开心呀?”
周岺却抿着小嘴儿拨浪鼓一样想也不想便立刻摇头。
周善才疑惑了,看看周岺又看看周岢。
周岢:“……”
是这样的,鉴于柱子上的宣传画对周岺的刺激太大,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些血肉横飞的画面,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了让一车人都跟着自己殒命。
所以当周岢带着她上厕所,她出来看到有一个年轻人靠着洗手台抽烟的时候几乎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拉着周岢扭头就跑。
“跑什么?”周岢疑惑。
“那个人抽烟,他用打火机!”
“抽烟不用打火机用什么?”周岢拉着周岺往座位走。
“会着火!然后火车就爆炸了!”
“谁跟你说的?”
“火车站门外柱子上贴着的呀!禁止打火机!那些人就是因为打火机火车才爆炸的!”
周岢心想,这都什么玩意儿。
“那些是不规范使用才会引发爆炸的,正常使用不会的,你不用担心。”
说完他转头去看周岺,发现她还是一脸紧张兮兮,小脸一会儿白一会儿黄的。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每当周岢坐火车都会提起这件事,而周岺那时候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只好硬着头皮一脸窘迫地把这件事归结于当时柱子上那张画报太过直白血腥,以至于给幼小的她吓出了童年阴影。
2004年元宵节,周善才下了班从饭店里带回来老板发的汤圆,一家三口在不足15平的小屋子里,支起小桌子,围在一起把两袋汤圆全部解决干净了。
确切的说,是周善才和周岢两个人。周岺不太吃得下芝麻和豆沙的馅儿,一大碗几乎全倒给了周岢。
周善才在一家饭店工作,两个孩子也都在前几天找到了学校。学校不收插班生,所以两个孩子都要蹲一级班。
周岺只得又重新上一次一年级。
周善才平时四点半就要起床往饭店赶,晚上十点才能下班,两个孩子的早晚饭自然是照顾不到了。
幸而,两个孩子在一个学校上学,因此他每天睡觉前会留下三十块钱在床头,让周岢早晚带着妹妹在门口的饭店吃饭,一起上下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