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流光(44)
世间浮华,都好似一瞬。
乔教授点点头,让她开始。
陆白喘了口气,将琴架上左侧下颚,调了调音。但不知为何,她心跳咯噔咯噔停不下来,又回首默默望了季扶光一眼。
男人双手插兜,高高地站在她的左后方。他与她视线相交,偏着头,好心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陆白转回神,看了眼曲谱,闭目凝神,抬手起弓。
这首曲子她练习已久,技术纯熟,前半段演绎得庄严厚重,后半段的情感处理又带着少女特有的细腻,极具个人特色。
一音一调,如她的个性。
沉静,纯粹,敏感,又清晰。
窗外阳光正好,同树叶枝丫的缝隙中投射进来,光线中还能看到飘忽在空中的细细尘埃。
女孩挺拔的身姿沐浴在光线之中,脸上细细的容貌清晰可见。
季扶光凝视着她的侧脸,薄唇抿紧。
只是小小一方天地,他小小的陆白,却是如此耀眼,如此熠熠生辉。
他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心中溢起满满骄傲,同时却也被一股不可名状,但极其强烈的的感觉占据了心情。
……想看这个女人绚丽绽放,但却又只想紧紧攥在自己手心。
最后一段D小调结束后,陆白放下了琴,收敛情绪,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望向教授,那羞涩又忐忑的神情又重新回到了黑眸里。
乔芸笙却只是静静立着,不知在沉思什么,也没有评价。
许久之后,他抬眸问陆白:“你是十一岁才启蒙的?”
陆白咬唇点头。她启蒙的时间,的确比大多数人要晚太多太多了。
褚盈闻言,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直到乔芸笙将视线转向她:“你觉得如何?”
她怔怔道:“季太太很有天赋。”
琴房太小,季扶光高大的身影又极具压迫感地立在身侧,褚盈最初紧张无措,几乎凝不了神。
但从小习琴,骨子里有对优秀演奏的共鸣,她很快就不由自主地被吸了进去。
陆白十一岁才启蒙,只有天赋非凡,才能在这么年轻的时候拥有如此精湛的技术和层次丰富的情感。
乔芸笙沉吟了片刻,才重新望向陆白。目光中带着传道授业者本能的惜才:“陆小姐,你是想考我们学校吗?”
陆白一怔,握着琴的稍稍用力。但理智提醒她季扶光就在身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乔芸笙看出她眼中的犹豫,轻轻合上曲谱,低叹道:“我觉得,这样你可能会被局限。”
“你完全可以去试试更好的平台。”
此话一出,不仅陆白,连褚盈都怔住了。
轩音是国内一流的音乐学院,乔芸笙在此教学多年,对这所学校付诸无数心血,教出一个又一个优秀的学生。
可如今这话里话外,他显然认为——
陆白只上轩音是可惜了人才。
他没有把陆白当做一个普通的音乐生,而是作为一个有可能在古典音乐领域未来大有建树的小提琴手,才提出了这样谨慎的建议。
陆白深深吸了口气,眼中满是压抑不住的,被肯定之后的欣喜。
可很快,就被茫然与隐隐的不甘淹没。
因为有一双冰凉纤长的大手,从后面抚上了她的后脑勺。
季扶光站到她的身侧,手指顺着乌黑柔顺的发丝,摸到了她纤细白皙的脖颈,接着稍稍用力一握。
他微微一笑:“谢谢教授的建议。”
*
乔芸笙的夫人很快就买了菜回来,热情地邀请他们中午一起吃个便饭。
褚盈本想走,但耐不住师母太过好客,加之季扶光全程忽略着她的存在,她反倒是自在了许多。
撑着乔夫人做菜的间隙,四个人在客厅围着茶桌聊天。
话题几乎都围绕着蒙俞。
乔教授十分健谈,神采奕奕地聊起了许多蒙俞小时候在他这学琴的趣事。
例如逃课被罚站,又比如调皮去爬家属院里的栗子树,被扎了满手刺,哇哇哭着在医院挑了一个下午等等。
陆白没料到偶像也有一个这么淘气的童年,双目发光,听得津津有味。
过了一会季扶光去阳台接工作电话,乔教授也去了厨房帮忙,偌大的客厅里就只剩下陆白和褚盈两人。
她们彼此对望了一眼,都笑了笑,脸上是生疏的尴尬。
褚盈的笑很温柔,亦是友善的,可不知为何,陆白总觉得她的眼神很疲惫,像蕴着一层薄薄的浓雾,人也格外沉默。
她想了想,主动搭话道:“褚小姐,你之前在轩音学习时,见过蒙俞本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