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流光(43)
陆白温糯的声音从他后传来,礼貌地与门内的人打招呼。可两人视线对上之后,又都稍稍有些怔愣。
季扶光的视线在她们上来回,终于想起来了。
他曾在林意寰的牌局上见过这个女人。
因为气质与陆白有几分相似,被林意寰专程请来伺候他,试探他,最后被他请出包厢的那个女人。
第二十一章
当初不过懒懒瞥了几眼, 季扶光早忘了这个女人的模样,只记得五官轮廓与陆白是相同类型。
可如今再见,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一样娇媚似水的脸, 陆白看上去更加纯粹, 瞳仁清澈, 沉静中蕴含着些甜美。
眼前的女人美丽有余,微垂的眸却带了苦相,目光也是混入俗世的复杂。
女人盯着陆白半天没移开眼, 直到视线下移,发现她的手被季扶光紧紧握着, 表情又添了一丝异样。
原来这就是季扶光的太太……
她呆愣着挡在门前, 季扶光拧眉,神色犹疑,眼中明显不耐。但他没有出声, 反倒是陆白率先礼貌地询问道:“请问乔芸笙教授在家吗?”
“啊, 在的。”
女人忙地将他们请进屋, 刚到门厅, 一位白发苍苍的高个子老人便迎了上来:“欢迎欢迎。”
乔芸笙如今年过七十,但依旧步履稳健, 腰杆笔挺,眉宇间颇有绅士韵味,眼中神采奕奕。
“蒙俞说你是他的伯乐,经常提起你。”他微笑着与季扶光握过手,声音苍劲有力,“但我和季总还一直没机会见面。”
季扶光礼貌致意:“久仰了, 乔教授。”
两人寒暄了几句,老人便将视线投向了一直躲在后头, 却满眼尊敬地望着他的陆白:“这位就是你的夫人吧?”
陆白对上他含笑的视线,忙连连鞠躬:“乔教授好,我是陆白。”
一直站在边上的女人,此刻又下意识抬眸,小心翼翼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那日在华和苑的应酬,林意寰叮嘱她陪好季扶光,话语中多多少少提到了这名季太太。
……所以,这就是林大公子口中,那个“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温柔刀刀刀致命的”的季太太?
原来是个如此年轻的小姑娘。
乔芸笙与陆白握过手后,特地向他们介绍:“这位我以前的学生,褚盈,今天正好过来看我,就和你们碰上了。”
季扶光面无表情,视线却懒懒地向褚盈迫来,她瞬间有些头皮发麻,打了招呼后,便喏喏道:“乔老师,既然您今天有贵客,我改天过来拜访吧。”
褚盈也没想到世界会这么巧。
两个月前,季扶光那句“乔教授若知道他的学生在这牌局上拉琴,得是作何感想”就像个勾子,在她心口扎了一个深刻的洞,久久不愈。
她今日也算鼓足勇气,回来拜访恩师,竟又与季扶光撞上了。
更尴尬的是,此情此景,与曾经试图勾搭却失败了的金主及他的太太,还有自己德高望重的老师共处一室,实在荒唐又难堪。
她拿起鞋架上的包,转身就要走,却被乔芸笙喊住了:“不急,你难得来看我一趟,也留下来一起吧。”
他笑着对陆白道:“陆小姐,褚盈过去也算是我的得意门生,可以一起听一听。”
陆白连连点头:“那谢谢褚小姐了。”
褚盈怔愣,下意识畏惧地望向季扶光。对方却只是扭头凝视着陆白,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
轩音是国内老牌音乐学院,历史悠久,职工楼也非常老旧。乔教授的太太是学校的声乐老师,方才便出门买菜去了,屋内没有其他人。
客厅里的摆设都是旧物,干净但充满了年代感,可以看出老两口虽荣誉满门,但生活还是很朴素。
乔教授将几人引进了琴房。
琴房做了隔音措施,不大,但收拾得很利落,窗前摆着一个谱架。乔芸笙脸上露出专业的神色,微微思索,问陆白:“练过巴赫的无伴奏吗?”
陆白蹲在地上取出琴,紧张道:“最近都在练习《恰空》。”
她早前看过乔芸笙的专访,他曾提过,极欣赏巴赫《恰空》中的细腻与沧桑。这首世界闻名的舞曲并不好练,但陆白很是喜欢。
“恰空就像人的一生,开头是啼哭,然后人生坎坷,戏剧变化,喜悦,欢愉,胜利——转调之后,衰老,悲伤。”
这是日本著名吉他演奏家,福田进一对恰空的理解。
对陆白而言,古典音乐的魅力,便是在这短短谱曲之间,已经感受到了生命点滴又深刻的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