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听瑟笑了笑,起身替他盖好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
自从那次“谈心”后,父女俩之间的氛围不知不觉地缓和了许多。
或许是不需要劳累加上心情舒畅,一周多的时间里谈敬的病情不仅没有恶化,还有隐约变好的趋势,连说话似乎都更清楚了一些。
“如果情况持续下去的话,可以持乐观态度。”主治医生笑道。
谈听瑟愣了愣,下意识和谈捷对视一眼,还没回过神就控制不住笑起来,“谢谢医生。”
一直到医生离开病房,她唇角的弧度都始终没下去过,然而推门走进卫生间时却没忍住躲起来掉眼泪。
医生曾说谈敬很可能只剩一两个月的时间,于是这个倒计时始终悬在她头顶,让她每晚都睡不安宁。
而现在,她能稍微松一口气了。
有了这个消息,似乎前些天所经历的一切阴霾都变得无关紧要。
回到病房时,刚出门透了气的谈敬坐在轮椅上转头看过来。见状,谈听瑟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脱口道:“爸,你要不要看一场我的表演?”
话音刚落,她表情有些不自在地僵了僵。
“表演?”谈敬也愣了愣,目光不自然地微微错开,“最近,有吗?”
“……没有很多观众的那种。”她很快补充,“我只是随口问问,要不还是等你身体再好一点儿的时候吧。”
然而谈敬却摇摇头,“看。什么时……候?”
“这……下周。”她眼睛蓦地一亮,却以为自己克制得很好,“下周末,就在松城。到时候让陈秘书带你来。”
……
周六,松城剧院被人包场,本不该有任何演出的夜晚所有灯光蓦地亮起。
观众席空空如也。
根本不是“没有很多观众”,而是观众只有他们。即便早有猜测,谈敬依然百感交集,在被谈捷推着往前时沉默地望着还紧闭的幕布。
“小瑟说这是最佳观赏位置。”谈捷停了下来,一边笑着解释,一边和陈秘书在相邻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谈敬点点头。
四周很安静,因此某一刻忽然响起的轻柔音乐声还让人恍惚以为是错觉。
幕布缓缓拉开,灯光凝聚在轻盈跳跃着出场的舞者身上。这束光让人目光立刻聚焦,全神贯注地开始欣赏。
谈敬有些出神。
他想到了一些模糊的画面——小小的女孩儿满头汗水地站在练功房里,压腿时脸因疼痛而憋得通红,可从头到尾没有哭过一声。
某一天小姑娘终于站上了舞台,那舞台对她小小的身板来说过于宽广,但是她脚尖却立得稳稳当当。
那时,他就坐在台下鼓掌。
他心疼过吗?
似乎是有的,但他渐渐就把这种付出和辛苦当成她必须经历的磨难,毕竟这世间没有什么得来是容易的。
脑海里小女孩奋力起舞的模样很快模糊,因为几次之后他就很少再去看她的表演。
“爸爸,我要成为首席,到时候你和妈妈坐在第一排看我!”
“爸爸,我今天跳舞脚好痛哦!”
“爸爸,班上的小朋友说我的脚很丑。”
……
稚嫩的童声犹在耳畔。
谈敬看着舞台上翩翩起舞的少女,难以言状的自豪与愧疚从胸腔升起,让他眼眶渐渐湿润。
他大概不算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因为从没把这些角色当作自己人生的第一要务。然而在这不断病重的半年里,他看到了很多曾被自己忽略的东西。
只有快失去的时候,才会明白拥有的可贵。
不知道他是否明白得太迟。
台上的小姑娘跳着独舞,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单调。怔怔地看了很久,谈敬才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很少夸奖她。
那天谈听瑟絮絮叨叨地吐露心声,让他有点无措,也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可却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又或者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自己这迟来的夸奖对她来说到底重不重要,但这或许是个机会?
等这场表演结束后,他想亲口夸一夸她,就像一个寻常父亲那样。
……
音乐接近尾声。
谈听瑟眼底有着光,兴奋紧张得像第一次登台表演。
因为她知道这次观众席里有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亲人,刚才她没忍住分心去看的时候看得很清楚,谈敬就坐在最中央笑着望着她。
哪怕其他的座位空空如也,这一场演出也意义非凡。此刻的世界再小,里面装满的也是最珍贵的礼物。
终于,音符休止。她将最后一个动作定格得完美,然后半跪下.身,展开双臂谢幕。
台下传来掌声的那一刻,她雀跃又忐忑地直起身,笑容灿烂地从台上轻巧跃下,朝着观众席欢快地跑过去,“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