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观亭月起初也有同样的揣测,但凝神思忖片刻,很快便发现不合逻辑,“如‘他们’那种,绑个人还要特地借用旧屋作个酒肆当饵,沿途半点痕迹都不留下的,会明目张胆进余府,又是打翻茶壶,又是翻箱倒柜的找东西么?”
“这不太像‘他们’的行事作风,此人反而干得大张旗鼓……生怕旁人不知晓他来偷窃似的。”
他戒备而怀疑地打量周遭,“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为之?”
话音刚落,那打扫的丫鬟才将棉被抖开,忽然看到了什么,惊慌“呀”了一声。
江流眼尖语快,顷刻提醒说:“姐,地上有脚印!”
她闻言微微侧目,近乎是疾步一闪,转瞬就落至跟前。在场的下人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身法,顿时皆目瞪口呆。
那确实是个实打实的脚印——对方居然没有穿鞋,在地板上清晰地留着一串脚掌的痕迹,脏兮兮的,不知在多少泥地、灌木和沼泽间滚过才能脏得如此纯粹。
“还杂了血呢。”两个丫头戳在边上瞧稀奇,小声地交头接耳。
而且这印子……
它不仅是脚掌,似乎还有手掌与五指的痕迹。
对方似乎更像是,用四肢着地在行走……
这是个什么野人?
观亭月顺着拖泥又带水的黑脚印从就寝的内室一路行于外间,最后停在槛窗下。
来者想必是跳窗而逃……是了,听巡逻的守卫说,曾在草木间发现过黑影。
她干脆也不绕道,径直踩上窗沿,寻着足迹追出去。
黑夜里,这些痕迹并不分明,时隐时现,瞧着比她掌心还要再小一点……只可能是孩童或女人的尺寸。
他们自余府后院的高墙上跳下,看得出,这小贼对城内的街巷不太熟悉,先是在慈云坊附近溜达了一圈,撞进死胡同,随后又围着赌场兜兜转转才找到一条笔直的路。
足印越走越淡,终于,观亭月在城门口刹住脚。
她举目望去,此地是嘉定的西北门,再往前便要出城了,那人应该是逃入了郊外的密林之中。
“从这里一直朝北而行,会通向何地?”
气喘吁吁的余府家丁抹了把汗回答:“姑娘,前面一共两条路,一条去雅州,还有一条就是进望北山了。”
她不知想到什么,喃喃道:“望北山……”
子夜出城并不安全,更不提他们对嘉定周围也不太熟悉。就在观亭月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追的时候,一个身着官差服饰的少年忽然摁着朴刀自巷口小跑而来。
“月姑娘!是月姑娘吗?”
“我们白老爷在西城挖出了一具男尸,请你过去认一认。”
第35章 也是,你那个时候是挺害羞的……
这一晚, 寒露乍临,八月的霜风是急骤并着冷落萧索,简直再混乱也没有了。
观亭月和燕山赶到城外河渠边时, 一干捕快挑着零星的灯, 把水面照得比苍穹间的毛月亮还要惨淡。
靠近小石桥的堤坝上赫然有一个四方的坑,坑外是小山高的泥土。
众人都如出一辙地伸头盯着那具平躺在地的尸首看。
观亭月眼皮无端跳得很厉害。
老人们常说左眼跳财, 右眼跳灾,是吉凶将来的征兆,可她两只眼都在跳,也不知是个什么兆头。
天色昏暗, 太昏暗了,以至于这具刚刨出来的尸身几乎和地面融为一体,难辨形色。
她顾不得许多,急匆匆地拨开人群, 在地上骤然看见了一张……十分陌生的脸。
嗯?
这人谁?
白上青披着元色绸袍, 两手揣在袖子里,听明原委后双目先是微睁, 随即半是无奈半是哭笑不得地耸肩。
“我只是让人寻你们前来看看是否与余老板失踪一案有关,没说就一定是他本人。”他瞄向领路的少年, “你还真会讲话啊,‘看一看’和‘认一认’是同一个含义吗?”
后者赧然地抓了抓耳根,“对不起老爷, 我以为……”
白上青轻叹一声。
“哎, 看来这嘉定府衙的识字能力,真是有待提高。”
觉察到观亭月的肩膀轻轻地松了一下,燕山佯作不经意地一瞥,看着她的侧脸, “就知道你哥命硬,没那么容易出事。”
她不予置评地摇头,语气仍不轻松,“但愿他能争气点吧。”
死者是个男人,七尺来长的身高,胖瘦均匀,应该被埋在这儿已有些时日了,四肢腐烂得见了蛆。
旁边年长的捕快正捏住鼻子,隔着粗麻手套在他衣衫里摸索搜寻。
白上青示意手下把灯火靠近尸体的面部,“这人你们认识吗?”
那脸尸斑很严重,只勉强能看明白大致的五官,年纪约莫在四十五上下,生得极为普通,既不好看也不丑陋,是丢进人堆里转头就再难分清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