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亭月:“无论观家人如今在做什么,在谁手下做事,都不能为难他们,也不要将他们的行踪泄露给旁人。”
他欣然同意:“当今对前朝旧臣素来宽大,只要不是谋逆造反,没有人会轻举妄动。”
她想了想,似乎也再无其他需要言明了,毕竟现下最大的阻碍就是穷,燕山又不差钱,敲上一笔帮奶奶养老,还挺划算的,肯定比她自己每日卖木头桩子富裕。
“就这么多了。”
燕山:“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观亭月又补充了一句,“另外——我对老宅里有什么并不感兴趣,宝物也好,遗物也罢,你们不必防着我,自己瞧着办就是,省得大家路上互相猜忌。”
别的倒还好,至于这点,燕山听完不得不感到奇怪:“老将军留下的东西,你就这么不在意?他不是你最敬重的人么?”
依稀记得,之前她甚至为了要两颗火/药而去当那把古刀。
“是最敬重。”观亭月并不介怀笑了笑,侧身行至窗边。
“可我爹曾经说,活人永远比死物重要。”
故人遗物再怎么珍贵,也仅仅只是用作怀念罢了,怀念的人在心里,那么拥有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趟主要是为了去找我哥,老爹既然从未对我提过什么密室,大概也不太想让我知道,眼下又何必多此一举。我不是猫,好奇心没这么重……但有言在先,如果是几个哥哥想争,我可管不了他们。”
燕山注视着那逆光而立的背影,似笑非笑地启唇:“你还真是……”
后半句又中途凝滞,好像没找到贴切的词,约莫是想嘲她认死理。
他背靠着玫瑰椅,貌似不经意地开口:“我此前说过,只要东西与前朝皇室无关,会奏请朝廷悉数还观家。
“如今也是一样,除非我被革职,这话便一直作数。”
观亭月闻言波澜不惊地怔了怔,轻轻看了他一眼,平和而感怀地承下这个情,“那谢谢了。”
她沉默地抿唇,在片刻光景里将逝者再度尘封入记忆深处,转回身开始谈正事,“先商量一下找人的计划吧。”
燕山终于认真起来,略一敛容,“你手里现在有什么线索?”
“实话讲,并不比你知道的多多少。”她自怀中摸出一封信,放在案几上,“当年我南下逃难,一直与二哥有书信联系,他那时领命从凉州奔赴安庆支援奕军,可惜淮水一战惨烈至极,各地邮驿十室九空,便因此断了音讯。
“我最后一次与他通信时,他说他已至凤阳府,如果暂时没有别的思路,不妨先去那里看看。”
燕山点头,问她的意思:“好,几时出发?”
观亭月稍作迟疑:“十日后。”
第十天是江流服药最后的一个疗程,看着他没事,自己走也能走得安心一些。
*
白露尚未来临,城中竟毫无征兆地吹起秋风来,淅沥沥的两场雨下完,仿若一夜之间酷热的溽暑就悄无声息地归于大地。
长空变得愈发苍茫,四五日也难见一回朗日清天。
正是八月初一,观家寒碜的小宅院外,巷子口里,一架低调简朴的平头车安静停着,几匹健硕的黑马在前后护送,一眼就看得出这是做即将长途跋涉的准备。
观老太太把收拾好的包袱挂在孙女肩膀上,紧紧的打了个结,语重而心长:“奶奶腿不好,就不跟着你们到城门口了……你人在外面,要多仔细着自己。”
观亭月由她轻抚着耳边的碎发,听话地点点头。
老人家枯槁的眼睛里还是有牵扯不完的碎碎念:“一日三餐记得按时吃,冷了要添衣衫,热了也莫贪凉,到底是个姑娘家,能不与人动手便不要与人动手,落得身上七七八八的伤……”
“我知道。”观亭月突然不觉得这些话唠叨了,反而有种听一句少一句的遗憾,“等我找到几位兄长,就带他们一起回来看您。”
她一个唾沫一个钉的承诺说:“我们一家吃顿团年饭,好吗?”
“好。”奶奶尽管依然是八风不动的淡定模样,口中却没忍住地重复了一遍,“好啊。”
观亭月收回视线,面向旁边的小姑娘——方晴那双小鹿眼里汪着水渍,巴巴儿地叫了声“月姐姐”。
她伸手去摸了摸女孩子的发髻,“我不在的日子,劳烦你多帮着奶奶一些。”
“月姐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奶奶的。”
方家夫妇亦在旁宽慰:“月姑娘不必担忧,若有什么事,我们也会立刻书信告知于你。”
她颔首道谢,蓦地想起什么,举目一张望:“江流呢?怎么没见到他。”
观老夫人感慨的叹道:“因为你不肯带他去,那孩子闹脾气呢,从昨天就把自己关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