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镜(破案)(163)
“不怪你们, 看不到人家以前的样子, 只看到她现在赋闲。那积雪没胫,坚冰在须。缯纩无温, 堕指裂肤。遇天寒,士兵剁指者十有二三,更有足颈冻断, 终身残疾。”
两个年轻人的脸色开始变了, 他们想听反转、黑幕, 他们以为刘孚会说殷莫愁杀良冒功,虚报战绩,苛待将士,这才有意思。
“也可以不这么做——只因老殷帅已经病重,想了却父亲一桩愿望。攻打史耶哈, 她只带了不到一万人。兵贵神速, 就是要打得敌人猝不及防,打得可汗亲卫营、北漠最精锐的部队刀槊冻不能举, 遂大败。不急, 我知道你们要问, 既然严寒可以严重削弱敌人的战斗力, 为什么殷莫愁却能连夜奔袭还照常作战呢?”
李非的双手徒然压在树干, 指尖扣进树皮里。不想再听下去,心揪起来,他去过北境之北, 鹅毛大雪,北风萧瑟,满目荒凉,天地都是死寂。
“正如曾经敌强我弱时,北漠人评价我军皆城居之人,不耐辛苦。于是殷家人把自己锻炼得更能忍饥耐寒,风雨不疲劳,饥渴不喝水……安插在北境的人见过他们打完战回来的样子。你们永远无法想象,冻伤后的双腿会肿成什么样,多亏抢救及时,不然殷少帅那双腿就废了。”
李非难受地闭上了眼。
游仁昊和司徒冲私下对望,表情复杂。那一年的游仁昊在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诗书,全家都寄希望他能改变家族命运。少年司徒冲早早登上世家舞台,雄心勃勃,表现欲强,那年,刘相六十大寿,他吟诗作赋,以图博得在场客人的注意。
都是费尽心机的不容易,但好像,跟少帅的威风一比……
司徒冲垂首:“我知道了,刘相是想告诫我们,殷莫愁如此强大,尚且会被齐王党余孽行刺,我们更应小心谨慎。”
行刺?
李非瞪大眼睛,第一次听到此事。
刘孚:“也是这次事件,我才知道原来齐王还有不少人,散落在全国各地。这些人未灭,现在还不是我们和军方对决的好时机。”
司徒冲丧气道:“所以兵改计划势在必行,只有这样,才能军令统一,剿尽齐王党在各地的藏匿窝点。”
原来这就是开头他们所说的“计划”?!
接着,李非又从他们的谈话中陆续得知殷府行刺案的细节。
行刺案发生在五年前的腊月,殷莫愁约了许多回来过年的属下到殷府喝茶,因此不少人目睹了这次事件。刺客全被捕,关到西郊大营的地牢,最后用了凌迟,关西虎孟海英亲自动刑,三千三百五十八刀,原本要剐三天的,结果剐了一天就没了,一半疼死一半吓死,据说都还没来得及招供。刺客首领直接咬舌自尽。
刘孚说到此处,两个年轻人屏住呼吸,被殷莫愁的手段所震撼,目光呆滞而惊悚。
“此后整个正月,过年的各种场合宴会,她都没出现。”
李非扣着树干的指尖陡然一颤。天哪,谁都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
游仁昊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就是那段时间,王峰被弹劾挪用军粮,跑去殷府门口跪,王峰是大将呀,却闭门不见。我亦趁势,放出风声,说殷府里养娈.童。”
“据我所知,陛下直接让御医住在殷府。”说到这里,刘孚停住,“你这谣造得是歪打正着。”
联系前后文,游仁昊露出坏笑。
李非控制不住地哭了。
“很可能是受伤或中毒,但陛下刻意封锁消息,世家中只有我们几个老人知道,不敢公开提。没多久,陛下召见我们俩,殷莫愁已经恢复,把尚书省的大印还给我,她自己只留了个兵部,说兵制改革计划是老殷帅遗愿,她得完成,除了兵改,其他事管不动,也不想管了。我们在那时达成协议,我将助她完成兵改。她也从此成了御用闲人。”
这就是兵马大元帅让出权力,“甘愿”赋闲的真相。
由对手讲出来,却令人震惊。
一时间,整个山林都寂静。
“现在知道怕了吧!”刘孚把桌子拍得笃笃响,“你们这些爷,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齐王余孽有多厉害,连殷莫愁都防不胜防。我们若去争第一,岂不是争着成靶子。”
李非像是胸口被人打了一拳,连带着呼吸都停止。
他失望地看着这些宣称代表正统的所谓百年世家,阴险、龌龊、虚伪,要争权,又怕死。
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说的就是他们。
只有那个勇者,视这些不善的目光如盏盏鬼火,十年如一日地,走自己的夜路。(1)
即使注定不是一条坦途。
游仁昊已经听得明白,毫不犹豫就是个马屁:“父亲高明。就让军方替我们开路,祸乱扫清后,我们再来接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