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泓指导下,她熟悉了各种应季素菜的制法,不过经历了豚肉之事,除了鱼虾,她不会主动问林泓其他肉类如何烹制,生怕一时不慎,又引他这爱食素者不快。
有次她为辛三娘精心做了几个菜,皆是自林泓那里学来,问三娘感觉如何。辛三娘尝了后夸赞一番,然后四顾无人,又低声对蒖蒖道:“若说缺点嘛……”蒖蒖心领神会,与她异口同声:“太素了。”
两人相视而笑。
辛三娘又道:“我儿子今日刚给我送来几斤肥鸡和肥羊肉,想着公子也不会要,我便放在了我的小厨房里。要不你晚上来,我们自己做了吃。”
蒖蒖答应。晚上见林泓已回房安歇,便悄悄来到辛三娘的厨房。两人觉得其他制法用时太长,遂决定将鸡肉、羊肉及厨房中剩下的小蕈、韭菜和笋成串烤制。
辛三娘调好灶火,在上方架好铁网,帮蒖蒖把食材串好。蒖蒖见她已操劳一天,现在颇有倦色,便请她先回去休息,待食材烤好后再去请她过来。
辛三娘同意,暂回房歇息。蒖蒖在食材上刷了层生油,便置于铁网上烤。鸡皮和羊肉受热,很快滋滋地冒出油,滴入火中,火苗与烟随之升腾,肉香与烟雾交织,逐渐在空气中弥漫。
见烟雾越来越浓,蒖蒖打开门窗散气,不时翻转肉串,并在上面刷酱洒盐。这样粗犷地烤制食品是她从小就会的技能,倒不是母亲或师姐所教,而是跟着杨盛霖等同学嬉闹游玩之余顺便学会的。
油继续滴下,火焰伴随着“扑扑”响声,一次次在铁网与食材之间跃动,将更浓厚的肉香与烟雾送至上方的空间,并自门窗中逸出。
有步履声自木质廊庑中响起,蒖蒖越窗望去,发现林泓正朝厨房走来。蒖蒖一惊,立即把已烤和未烤的串都收入灶台上的铁锅中,用锅盖盖严,迅速撤下铁网藏于门后,并往炉中加了许多炭以压住火焰。耳听林泓步履声越来越近,仓促中一时找不到炉盖,便手忙脚乱地把铁锅搁在炉上,然后匆匆整理衣饰,站在灶台前,对步入厨房的林泓呈出了镇静的微笑。
林泓打量四周,问蒖蒖:“你在做什么?为什么满屋烟雾。”
蒖蒖早已决定不告诉他实情,烧烤食品连母亲与师姐们都觉得粗鄙,何况林泓。于是她尽量让笑容看起来无懈可击,端然答道:“我帮三娘洗锅,锅里有油水,不慎泼了些在火上,所以有些烟雾。”
林泓一瞥炉上铁锅,不动声色地问:“洗好了么?”
“快好了。烧了些水,待水热后再刷刷锅,就好了。”
林泓不再追问,但也不走,从容地在桌边凳上坐下,看来是闻到烟雾后特意过来查看的,手中兀自握着一卷书。
“老师在看什么书?”蒖蒖见他并不离开,只得另寻话题。
林泓道:“杜甫的诗集……之前跟你说过的‘夜雨剪春韭’一句,出自他哪首诗,还记得么?”
“记得,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出自杜甫的诗《赠卫八处士》。”蒖蒖答道,不禁想起了铁锅里的韭菜,暗暗祈祷韭菜叶不要很快被炉火烤糊。
“整首诗,你能背下来么?”林泓问。
蒖蒖一愣,脱口道:“太长了。”
林泓朝她鼓励地浅笑:“试一试,若记不清,我提示你。”
蒖蒖无奈,只得一句句背诵这首长达一百二十字的诗:“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问答乃未已,儿女罗酒浆。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好不容易背至最后一句“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才松一口气,又听林泓问道:“这首诗讲的是什么?”
面前的林老师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做一夜的老夫子了,蒖蒖扶额,只觉冷汗即将涔涔而下,心系锅中烤串,想迅速答完请走老师,然而欲速则不达,思绪混乱,说出口的答案也断断续续:“杜先生是和他的朋友久别重逢……感叹见面很难……呃,很难……上次见面还未成婚,如今再见,儿女都可以去烤肉了……”
“嗯?”林泓略有疑问,唇角微挑。
“啊,不是不是!”蒖蒖赶快纠正,“是儿女都可以为他们斟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