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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宫令(280)

她暂时未再劝说林泓,转首看看适才僧人留下的花枝,起身去往僧人插花的座席,自择花枝插进瓶中。

她先插好几枝从绿到红色彩渐变的枫叶,又剪了一些白色小菊参差点缀,然后选了一朵红色菊花插在近瓶口处,两枝同色蓓蕾一高一低立于那朵花后,略一调整,让三枝花伸向不同的方向。

林泓默默看着,不置可否。而当蒖蒖剪了一枝红色木芙蓉,试着插在菊花旁边,并问他是否合适时,他制止了她。

“这木芙蓉与菊花同色,也差不多大,不能同插。”他对蒖蒖道。

“为什么?”蒖蒖问,“这两朵花都开得很好看,我想当作最重要的花材,同时用。”

“一瓶花中最重要的花材只有一种,两种类似的花同时用,就都不是‘最’重要的了。”林泓仍如往昔那般耐心教导,“要懂得取舍。”

“是呀,要懂得取舍。”蒖蒖放下花枝,直视林泓,肃然道,“大义与生命不可兼得,令尊选择了大义;大义与名誉不可兼得,张国医选择了大义;如今,大义与儿女私情不可兼得,老师会选择什么?”

林泓与她相视良久,想必内心在痛苦挣扎,最后微垂目,转而凝视那散落的花枝,终于开了口:“庄文太子饮菌蕈水中毒之前,玉氏曾来找我,说柳婕妤想仿东宫水道,引山巅泉水入阁中,问我要东宫泉水管道地图参考。我当时不疑有他,借给了她……太子病倒,你来找我问水质,我后来想起此事,隐隐觉得此事可疑,对庄文太子深感愧疚,所以专程赴东宫请罪。”

“是了,山中管道上覆有遮盖物和泥土,若非有地图,一般人不能这般容易地找到并挖开管道。”蒖蒖错愕地冷笑一声,“你为何当时不说?”

林泓道:“此事说出来,牵扯甚广,何况我也只是怀疑,没有确凿的证据。”

蒖蒖想想,也可明白他彼时想维护柳婕妤的心情,也明白了他在太子痊愈后为什么一定要去请罪。百感交集之下不知说什么好,良久后才生硬地道:“多谢你告诉我此事。”

“还有一事。”林泓又道,“后来,柳婕妤让我为她改建芙蓉阁园林。有一天,玉氏请我派一位工匠去为她修补漏雨的屋顶。工匠回来后告诉我,其实是玉氏床底地板下有一间小密室,那时渗了水,所以让他去修补……第二天,这位工匠忽然留下书信,说是父母患疾病,他必须回乡,从此失踪,也不知是否真的回乡了。”

言罢他抬首看蒖蒖,道:“如果将来要搜查芙蓉阁,不妨去找到这间密室,玉氏或许会在里面藏一些重要物件。”

蒖蒖尚未应对,杨子诚已起身朝林泓长揖:“宣义郎,异日庄文太子与吴典膳沉冤得雪,我必禀明官家,不忘你今日直言之恩。”

林泓勉强一笑,站起来还礼,然而不知是久坐后骤然起立还是适才过于伤神伤情,莫名一阵眩晕,身子晃了晃。蒖蒖从旁看见,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林泓右手垂下,正好握住了蒖蒖伸向他的手。

他的手格外冰凉。

蒖蒖垂目看去,只觉那只手如冰似玉,洁净白皙,此刻握着她的手,指节微屈,形状修长美好。

这电光火石的一瞬,蒖蒖的思绪忽然飞至聚景园小岛被洪水淹没那一夜,救她的人也是这般握过她的手,她另一手迷迷糊糊地抓去,能依稀感觉到他修长的指节。

她似被灼一般倏地缩回自己的手,定了定神,才抬眼看林泓,问他:“林老师,你会不会泅水?”

林泓有短暂的沉默,然后温柔的眼中浮出一抹浅淡笑意,向她略略展开双袖,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是会泅水的么?”

蒖蒖再次端详他,只觉他一如自己记忆中那样,一身书卷气,文质彬彬,全然不似弄潮儿。何况,他爱洁成癖,要他跃入浑浊湖水中去救人,的确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

“对不起,多此一问,是我失礼了。”蒖蒖低眉道歉。

“无妨。”他应道,犹萦的微笑无懈可击,旋即客客气气地朝她再施一礼,“我该告辞了。”

第十章 司宫令

夕阳西下时,赵皑随卫清浔来到大石佛院,同行的还有殷瑅和一名中年妇人。

赵皑独自带蒖蒖进入一间禅房,告诉她:“我到临安后,打听到云莺歌一年前已随庄文太子妃搬离东宫,住在官家赐给庄文太子妃的宅中。我借送宁国府山珍给大嫂的机会,找到了云莺歌,与她闲谈,将话题引到她当年送你贺礼之事上。她似乎毫无顾忌,坦然说送你的礼物是珠钿,然后提及大哥辞世,她看起来很伤心,抹着眼泪说:‘没想到庄文太子和蒖蒖这么快就天人永隔了,可怜的蒖蒖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是否平安。’我留意观察,她对你的关切之情倒不似矫饰,如果是刻意做戏,那她的功力也忒深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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