蒖蒖无言以对。太子又道:“适才你走后,我跟他说了句挑衅的话,但他真有好风度,竟然完全没生气,反而对我说出了些真心话。”
蒖蒖讶然抬首看他,太子便把“治家无方”及林泓随后的回应叙述一遍,蒖蒖听到林泓说“我庆幸遇见过她”后,忍不住潸然泪下,面对太子又不好痛哭,泪一坠下即以手背去擦。
太子起身过来,取自己手巾为蒖蒖拭泪,和言道:“虽然这样说对我没好处,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他对你仍然有情,谈起你的时候眼中有光,这是无法矫饰的。”
蒖蒖黯然道:“都过去了,这一点情有没有也不重要了。”
太子牵她在自己对面坐下,道:“你们之间的事我一直没问过,但现在很想知道,既然你们彼此仍有情,为何要分开?”
蒖蒖沉默片刻,缓缓道:“他心里一直有个人,被他视若洛神,他家中挂着那人的画像,常常凝视着陷入沉思。后来遇见我,虽然与我在一起也有开心的时候,但他始终忘不了她,头晕时甚至会把我误认作她。但是我太喜欢他了,我愿意忍,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可我没想到,他最后还是不愿意骗自己……他拒绝太后赐婚,大概是想明白了,我永远不可能取代爱的那人,而他今生不可能得到她,所以不如梅妻鹤子……”
说到这里她含泪看太子:“殿下,那一刻我也明白了,他的心始终是我最难抵达的领域。”
太子同情地凝视她,问:“那个人,是柳婕妤吧?”
蒖蒖眼帘一垂,默不作声。
“这点显而易见。”太子道,“听说林泓与柳婕妤是一起在武夷山长大的,两人才貌相当,心生恋慕之情也不足为奇。”
“是的,他们一起相处了十年。”蒖蒖恻然一笑,“而我与林泓相处的日子加起来还不到一年,他对我即便有情也有限,我能拿什么去与他们相濡以沫的十年比?”
太子又揾去了她即将坠下的泪珠,见她手背上亦有泪痕,便牵过来一一拭净,方才道:“感情的深浅,倒不是以相处年限来论。”
“那是以先后来论么?第一个爱上的人是不是很难忘记?”蒖蒖忽然问他,“殿下,你是怎样忘记冯婧的呢?”
太子霎时沉默了,低目思量许久,才又看蒖蒖,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没有忘记她,她会永远留在我记忆中,成为我很珍视的一页。对我们的未来,她看得很清楚,我的身份和现状注定我无法符合她关于婚姻的期待。所以就像她说的那样,我们都不会回头,没有相互追赶,只有各自前行。人不是在为昨天活着,总要向前看。沉溺于舔舐昨日伤痕,只会让人日渐消沉,对当下不闻不问。”
他目色渐趋柔和,此刻向她呈出了微笑:“蒖蒖,我希望你也像我这样想。昨天已过得支离破碎,我们不要把今天也丢了。”
蒖蒖与他相视,努力笑了笑。
他见她虽然笑着,一双美目兀自湿漉漉地,闪着细弱幽亮的光,不由心中一颤,甚觉怜惜,便倾身过去,彬彬有礼地征询她的意见:“我想像哥哥那样抱抱你,可不可以?”
而蒖蒖上次经香梨儿点拨,此刻忽然触类旁通,福至心灵,直白地道:“殿下,这么大的哥哥是不会抱妹妹的。”
太子愕了一愕,回身坐直,扶额笑了起来。蒖蒖见状亦笑,两人相对笑了许久,倒是把她的悲伤与他的尴尬都溶化在了笑声中。
第七章 蓂初
孟云岫参选司籍,经过一番考评,六月中结果揭晓,她果然如愿以偿,获任此职。搬离东宫前,她把蒖蒖请到自己房中,说:“有一件事,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应该与你说明。”
然后她带蒖蒖到书案旁,提笔写下两个名字:张云峤、孟云岫。
蒖蒖一见“张云峤”三字,便道:“这不是张国医的名字么?”
孟云岫点点头,又运笔将“孟”字划掉,在一旁另写了个“张”字。
蒖蒖目光在这两个名字之间逡巡,恍然大悟:“姐姐原来姓张,张国医与你是兄妹?”
孟云岫道:“张国医的叔叔是我的父亲,我是他的从妹。我母亲早逝,父亲娶了继室,我那时才六岁,继母容不下我,经常虐待我。父亲见我从兄身为御医,常往来于贵胄之家,便托他寻一好人家收养我。从兄曾救治过太子妃父亲的妾孟氏,孟氏得知此事,便让从兄将我送入钱府,收养了我,我从此改姓孟,在钱府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