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林之好(34)
【人们从诗人的字句里,选取心爱的意义。】
她想,真是熟悉。
“在看什么?”
他站在门口,浸过水汽的眉眼,温润清隽。走过来,脚步陡然一顿。
“林渡。”
她扬起照片:“什么意思啊?”
隔着两步距离,依旧是黄昏,窗扇透进来的冬日残阳,越过书架和桌椅,落在她脚下。
一步,两步。
另一双脚,也进到了这橘红霞光里。
指尖拿着相片,下意识用了力气。而脚尖抵着脚尖,气息扑面而来,丝毫无法动弹。
你看我,我看你,沉默几秒。
“人们从诗人的字句里,选取心爱的意义。”他低头,终是缓缓启唇:“但诗句的最终意义是指向你。”
呆滞的姑娘看着面前的少年郎抽走照片,摩挲着,垂眸轻声一笑:“泰戈尔的《吉檀迦利》,笨蛋,读过没有?”
梁语惊呼一声,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怪不得觉得熟悉,原是这样。她笑起来,又问:“干嘛写在这下面啊?”
林渡越过她重新将照片放好,他合上那本题册,举起写着语文这两个大字的封面朝向她,漫不经心道:“刚好看到了。”
林渡虽说是理科,也爱好读文学诗集。若是古时,该是着长衫的翩翩佳公子,手腕翻转书卷,眼底便要流转过浩瀚山河与月光。
她不疑,目光扫过头发,兴致来了,说:“过来,我帮你吹头发!”
幼时常这样。男生头发短又刺,林渡稍不同,软一些。梁语最喜欢他刚洗了,嘻嘻笑着去摸,湿嗒嗒的,给他吹各种狂拽酷炫又沙雕的造型。
有时是哪吒,有时是三毛。
总之从未正常。
林渡瞥她一眼,还是去床边坐好。梁语拿了吹风机,插头一插,摁了开关就站他身前。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她边吹边玩,嘴里还念叨:“头发要不要剪一点,好像长了。”
林渡嗯一声,任由她动作。
开的风暖暖,纤细手指穿梭在发间,她弯着眉眼。像海棠花遇见白云和小鸟,框在画面里,连枝叶和羽毛,还有看不见的风都在说这是春天。
天也越来越暗了,霞光消失,暗青色之后是黛蓝,再往后,就成了黑。
林渡伸手,在床头摸了开关。
“啪嗒。”
全亮了。
她问:“林渡,要不我给你剪?”
关了吹风机,跃跃欲试。
林渡在细碎额发里抬眼看人,她是比他高的姿态,一时激动,手还在他头上,盛满笑意的眼睛一眨不眨看他。
没听见他应,迫不及待另一只手也放上去,触及到林渡的耳朵,烫得惊人。复又问:“好不好啊?”
像是捧他的脸。
心脏跳动的频率开始不受控制。
林渡按着床边,声音沙哑下去。
“好。”
-
林母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狗刨式头发的林渡。她愣住,以为怎么了,去问,才知道是梁大王的“杰作”。
梁语万没想到是这般结局,实在口出狂言。于是自认为手艺不佳不好见人,撒丫子就跑回家。
“耳耳剪得……也不错。”
林母昧着良心夸。
林渡唇角若有似无带笑:“是不错。”
起了心思就再也收不住,林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大学还跟耳耳一起?”
幼儿园时就念到一起,两个小萝卜头每天带着小红花回来。一转眼,已是高中,没了小红花,还是一起回来。
来来往往的,巷子青石板上,脚印踩过一轮又一轮,风景几度变换,唯有人依旧。
林母看自己这个儿子,已比自己高出许多,但似乎不管何时回头看,他的身边总有一个身影。
她想,这老城里,岁月虽把青涩稚嫩带走,但送给他们最美的年纪和最柔的情意。
“不知道。”
林渡这样答。
梁语的律师梦,应该会去首都政法大学,他是理科,不适合那里。
“好好想想。”林母什么也没多说,笑了笑道:“不管怎么样,我跟爸爸都支持你。”
不提时尚且没想这么多,这夜林渡坐在书桌前,梁语的笑容映在眼底。
他那时跟老板说,想要裁剪下来,要一张她单独的。为什么要?那时他不知道,鬼使神差地,看见她站在相馆里的背影,好像在那个瞬间,窥见了他们此后的一生。
而梁语也不知道,这张照片已经存在了近四年。
原来这么早。
很早,在他还没开窍前。许是早在某个春日,海棠花开得娇艳,星星还没入睡,月亮还在唱歌,他就已经将梁语,刻在了心上。
人们对于美好的雕刻,是不断认知的,从婴儿到成年,所有美好都在重新被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