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上位记(67)
不同于赵君湲的深沉稳重,晏昆仑人更活泛,即便只露了一个背影,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韫和也看得出,他把名利看得淡。
男人们开始谈正事了,韫和不好进去唐突,但她想听听他们说的内容,就悄悄匿在外头,替他们看着茶炉。
今日旬休,晏昆仑一早入京,带来张括将军回祖籍的消息,“伯执要送,老将军断然拒绝,说是不要他在膝前尽孝。”
“我瞧着,伯执也两难,他要报养恩,心愿又未了,他不走,梁国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他的身世牵扯了太多的东西,容不得做选择,老将军活得明白,当初收养他,为的是义字,不是孝字。”
晏昆仑说到点上,如今摆在伯执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搅在这滩污水里。
赵君湲手里的笔一顿,料到如此,“飞枭营的人在渤海查他,怕是知道了什么。渤海他不能去了,大概会回来。”
“他回来,不就暴露了身份,告知所有人他是……”
话到一半,晏昆仑后知后觉地住了口,怕这屋里的耳朵听见。
赵君湲摇头,“算不得险棋,既然有人要从他身上入手,他索性就亮出身份,把自己摆在明面上,藏在暗处的那些人反而不好办。”
晏昆仑痛快地笑,“这招儿胆大,不过回来也好。陈侯谋逆,陛下喉咙哽了刺,借这次太子大婚召入诸侯妻儿,列位诸侯担忧陛下发难,为此惶惶不安,伯执是渤海王看重的人,也得悬着脑袋做事。”
赵君湲把笔搁下,等墨迹略干,起身拂去落花,晏昆仑随意地瞟了一眼,是写给伯执的家书。
他道:“我们几个谁不是悬着脑袋,政事上我若是出了事,你要及时摘除干净,不要卷进来。”
“等到了那时再说吧。”晏昆仑哼了一声,看他把信仔细折叠起来。
外头传来趵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行到一半停了,片刻后响起刘池的声音,“夫人。”
两人相视一眼,赵君湲收好书信,从容地出来,见韫和立在阑干下一排葱绿的方竹前,穿一件丹色裙裳,臂弯挽着的水绿长帔垂至地面,掐出那把不堪一握的楚腰。
刘池说了一句话,韫和回过头,朝他二人微微欠身,抬眼在赵君湲身上扫过,目光在那清风明月般纯粹的年轻人脸上定了定。
晏昆仑拱手道:“赵夫人,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这话怎么说?”韫和满心疑惑,她记得,和他并未谋面。
晏昆仑笑着解释,“白猿渡解救夫人那次,我也在其中,最先放话的人便是我了。”
那夜混乱不堪,韫和受了惊吓,哪有心思在意旁人是谁。
既然今日见着了,总要表一番谢意,“原来是晏使君,韫和怠慢了。使君难得入京一趟,不如留下用膳,算是韫和道谢的诚意。”
她看了赵君湲一眼,赵君湲没话,负手走了几步,到她身旁站住。
回头看晏昆仑还杵在那儿,挑着眉梢道:“你不是还有事?”
晏昆仑讪讪,摆手道:“夫人客气了,我这急着出京,就先告辞了。”
他说完,压着声对赵君湲道:“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四朝的虎加上你这狐,事情能坏哪去。”
他的比喻有趣,韫和听着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看到过一眼,“四朝的虎,是什么典故?”
赵君湲拿眼觑人,手扶在阑干上有意无意地叩着。
晏昆仑连忙笑道:“典故嘛,说来话长,夫人不若问宋国公。”
两人送晏昆仑出了府,转来的时候,韫和果然追问。
赵君湲只得替她解惑,“四朝虎不入山林,是社稷之福,说的是你的祖父周国公。”
韫和脸色一沉,“我祖父为官算不得正直清廉,却也没害过谁,凭什么拿这话作践他,陷他不义。”
她眼一斜,气哼哼地进了房间。
赵君湲摇了摇头,在门外将信给刘池,交代了几件事,进来时韫和已经用完早膳,手里翻着他的书。
听他进来,韫和依旧垂着眼皮,不想搭理,过了半晌没见他有话,顿时坐不住了,“你就没说的?”
赵君湲搁下箸子,笑凝着她,“你想听什么?”
婢女呈上润湿的帕子,他接过来细细地擦净手指,踱到她眼前,取走她卷得不成样的书。
“你们男人都这样,对女人,自持身份。”韫和红了红耳尖,她不过是想听几句好听的,要他哄一哄自己罢了。
赵君湲听懂了,却没什么表示,只默了默,在旁边坐下,攥过她的手。
他敛了笑,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看得韫和心里突突直跳,以为又是哪里说错了。
“怎的了?”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