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上位记(2)
“我只要你活着。”迦南晃着头,紧紧环住丈夫的腰,纵然铁甲硌痛肌肤,也不松手,“我不愿是将军的女人,只想做史孟桓的妻子,为何这般难。”
史孟桓颤抖着亲吻妻子的乌发,泪水滴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柔声低语:“迦南,千万逃出去。”
史氏祖上有从龙之功,至今一门五代忠烈,世代为国,却被朝廷奸邪迫害。
父亲的叹息,阿母的啼哭,将士悲怆的神情,年幼的女儿看在眼里,害怕地大哭起来。
皇家禁卫很快包围了史国府,太尉把一双儿女托付给公主的亲信永晋,命他带着家小从后园逃离,那里自有心腹接应。
“去蜀地求助父亲……听话、听话……”史孟桓一遍遍嘱咐妻子,将她推出去,喝令史良等人掩护撤离。
骚乱的场面吓得幼女嗡声大哭,扯住父亲的袍角,“是不是孩儿淘气不听话,父亲不要孩儿了?”
禁卫不断涌入,腹背受敌的史孟桓不敢分心,举剑格开劈砍而来的兵刃。
几名卫士立即围作人墙,将父女俩护在身后。史孟桓暂缓片刻,缓缓而下的热流沿着剑柄落在腕上,五指抖颤起来,几乎不能控制。
在这之前,史孟桓已经受了重伤,此时不过是强弩之末。
小女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双手紧紧地攥着父亲衣角,小脸惨白。
史孟桓以剑拄地,轻抚女儿湿润的小脸,胡渣蹭了蹭她柔嫩的肌肤,“父亲怎会不要你。”
他神情忽然悲戚起来,哽咽着唤了一声:“韫和。”
年幼的女儿惊异于父亲滚落的泪珠是如此灼烫,几乎要烫伤她的脸颊。
史孟桓摇摇欲坠地站起,大喝道:“永晋,带她走!”
他抬臂挥下,剑锋落下,划出一道圆弧,利索地斩断了拽住的那截袍角。
小小的孩子摔出几步,永晋抢抱在怀中,把小脑袋用力按在肩头。木樨纷纷洒洒,挡住了眼前血腥的一幕。
史孟桓高大的身影没入了铁水般围困的军队,越来越远,刀戟碰撞的清脆深深刺痛了耳朵。
被家奴钳制的男孩瞪着赤红的眼睛,“坏人,坏人,他们欺负父亲,我要杀了他们。”
男孩拼命地踢打,却被牢牢地制在原地,压抑在喉咙的声音冲破了恐惧的阻碍,嘶声力竭地唤着半身浴血的父亲。
血色蔓延在惨绝人寰的深夜,巨大的百年木樨树应声而倒,浓稠的血河里,不断有人倒下,层层叠叠,尸体从府门一直铺向中庭和长街。
孩子们发憷地看着一张张扭曲狰狞的面孔,噤若寒蝉,呜呜地低泣。
颠簸飞驰的马车里,茯姬望着万念俱灰的主母,无声地淌下眼泪。
怀里稚嫩的女婴醒来,睁着乌黑发亮的眼睛,咿咿呀呀说着听不懂的话。
无知的婴儿哪里知道,疼爱她的人生死未卜。
在太尉心腹的掩护下,史府家眷顺利逃离了渤京,一路南行。
伤痛,饥饿,疲乏,一夕之间,曾令京女艳羡的迦南长公主成了梁国缉拿的头号逃犯。
左相刘明翰调动皇城大半禁卫,不弃不舍地追了七天七夜,追到西州,追到岳城,还是跟丢了太尉府女眷的行踪。
刘明翰翻遍岳城,一无所获,不得不召还禁卫。
余孽未除,梁帝夙夜难眠,一来二去犯了头痛病。
刘明翰谏言,不如建立飞枭营,暗中查寻。
梁帝为头痛病所扰,无暇考虑其中利弊,将这个重大的任务交由刘明翰父子全权负责。
飞枭营初建,遍布南北各地,掌握各地方官员动静,俨然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在刘氏家族精心编织的这张无形大网之下,即便有重金相诱,太尉族人的下落依旧没有半分眉目。
于是民间流传一种说法,没人追寻线索换取赏金是因为太尉生前施以的恩惠,足以让他的子女和遗孀安然脱身。
日复一日,刘明翰一手建立起来的飞枭营成了谈之色变的吃人傀儡,史府血案随之淡出了梁人的视野。
最后一次听人提及,是在泰安十五年的凛冬,一群东西贸易往来的商人来到渤京,有人声称在陇西蜀国亲眼见到太尉的衣冠冢。
商人的言论被传到宫中,满腹猜忌的梁帝坐立难安,决定派出一队人马潜入陇西辨知真伪,若是史氏遗孤,势必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这队人马是飞枭营挑选出的精锐之士,他们乔装成商旅,由梁帝宠信的弟弟彭王亲自带领,不动声色地潜入到蜀国锦官城。
不到半年,意气风发去往蜀地的彭王狼狈地回到了渤京。
彭王向梁帝状告蜀王的出言不逊,痛哭流涕地请求陛下发兵攻打蜀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