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此时方晴是不知道这部应心之作对自己意味着什么——若能透过迷雾“早知道”,那颗皱巴巴的杞人心兴许能稍微舒展一点,当然也可能更加皱巴。
虽说花在画《宋敏之入关》上的工夫更多,但《张巧巧离家》画得更快,到秋风渐凉的时候,《离家》已经进行将半了。
方晴给北平的鲁先生写信,并寄上一些《宋敏之入关》的样稿,问能否在《新画报》刊登,却迟迟未收到鲁先生的回信。
方晴有点不安,去法租界最大的报亭买《新画报》——《新画报》还没有开通异地订阅,天津能买到的地方不多。
卖报的大叔看看方晴,“《新画报》停刊了!”
“为什么呢?”
“那谁知道!最近停刊的有好几份呢!”
联想到最近的政治气候,方晴约略明白了。不知道鲁先生怎么样,但愿只是画报停刊。
方晴想了想,斟酌着言语,又给刘从武先生写了一封信,也附上一些《宋敏之入关》的样稿,信末隐晦地问及鲁先生。
隔了些天,方晴收到刘先生的信。
刘先生还是那么亲切,跟方晴解释新文化出版社马上要关停——自己因为实在太忙,已经辞去出版社的职务,而出资人也即将移民美国,所以出版的事是没法办了。
但是刘先生也帮助问了几家可能的报馆,有两家答应有空期可以刊登,刘先生在信后附了他们的联系方式。刘先生隐晦地表示,因为目前的政治气候,抗日类的题材并不热门。
至于鲁先生,刘先生倒大方告知,鲁先生离开了北平,在哪里并不知道。
方晴觉得自己的画生不逢时,保不齐这就是一堆废纸了,不免有些沮丧。看到信末刘先生说鲁先生平安,好赖有个好消息。
翻着家里的一摞画稿,方晴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下去,若没地方刊登,这样费心费神,还有什么意义?又想起古代那些饿死的才子们,我这也算“怀才不遇”吗?方晴倒把自己逗笑了。
要是郑衍在就好了,原来这种事都是他料理的。
这么久始终没有郑衍的消息——报纸上没有,他个人也没传个消息过来,不晓得他怎么样了。
郑衍也没有和韩益联系——至少韩太太是这么说。方晴偶尔与韩太太见个面,说会子话,或一起逛一逛。方晴真正能聊得来的朋友并不多。
韩太太也说韩益的情况,“这阵子越发地忙了,早早就出门,晚上掌灯才回来,”韩太太笑叹,“政府的大洋真是不好挣!”
韩益春天的时候辞去了远洋船业公司的职务,转而为政府做事。在船业公司不过是顾问,事情毕竟少,如今正经在政府做事,自然就忙了,何况还要在北洋大学堂教课。
方晴安慰韩太太,“年轻时有的忙是福气,要是赋闲在家,就该着急了。”
韩太太笑着点头。
韩太太很喜欢《张巧巧离家》的故事,尤其同情赵艾伦,也是千金小姐一样长大的,没想到婚姻不幸,早早地就香消玉殒。
韩太太拿手帕擦擦眼角,笑道,“故事是好故事,就是太悲了。”
方晴道,“悲剧才有震动人心的力量。”
方晴说起始终没找到报馆肯刊登这些画稿的事,笑道,“古人说文必穷而后工,想必画画儿也是一样的。再这样下去,我离着‘工’的距离不远了。”
韩太太也皱眉替方晴着急。
方晴叹口气,“有时候真是觉得累,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
韩太太也叹口气,“结婚了心里就安定了。我真是不明白你们这些现代女性,你和阿衍年纪也不小了……”
方晴推心置腹地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韩太太斜着眼看她,“真的不是?”
方晴点点头。
韩太太笑,不信。
方晴笑着摇摇头,不信就不信吧。
又过了些天,韩益的听差送来一个短笺,让方晴第二日下午带着两份画稿去霞飞广场边上的玫瑰咖啡馆,见一位北平来的朋友。
第53章 功成与名就
方晴如约而至,一进门便看见韩益和另外一位先生坐着,正在说笑。
看见方晴,韩益略扬一下手。
方晴走过去,韩益和那位先生都站起来,韩益为双方做了介绍。
原来这位看着五大三粗的先生竟然是何静文——一位擅长从女性视角写哀情的作家。方晴一直以为何静文是个眼睛里带着轻愁的小姐呢。
如今何先生是《新生活》杂志的主编——新生活是北平最有影响力的生活类杂志。
方晴微笑着与何先生互道了你好。
韩益帮方晴拉开椅子,又为她叫了加半份奶双份糖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