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心债(41)
“师父,你老人家不会怀疑我偷了你的小情人,私藏了吧,问那么仔细?要不你上我府里问何忠,让他把名册给您瞧瞧儿,看您找得那么费劲。”
话还没没说完,阮沛的头上就挨了好几下。
老头子下手忒重了,阮沛的脑袋发出几声沉沉的哀鸣。
阮沛师父皎然曾入佛门清修,自诩半个出家人,虽然这半个和尚美酒肥肉从不离口。
“我再问你,你那皇帝爹没给你送别的女人?”
“父皇是指了个女人给我。”
阮沛朝车外望了望,风魁安分的跟在不远处。
“谁?”
皎然脱口而出,言语中竟然有些焦急的意思。
果然在找女人,还跟父皇有关。
阮沛望着他师父,一副“从实招来”的样子。
“臭小子,瞪谁呢?我关心下未来的媳妇儿碍着你啦?”
是了,就是这个表情,像是有事发生了,阮沛想。
“媳妇儿是王蔓凝,方才说过了。”
于是阮沛就在琢磨师父寻找的神秘女人中,不知不觉回到了映天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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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沛跟他师父慢慢悠悠比大军还晚到了五日。
阮沛回宫就被阮溯的随护带到了皇宫西角的阮溯单设的一处祠堂。
阴冷的祠堂挂满了北境列代皇帝的画像,这个祠堂多年来只有两人可以进来,阮溯和他儿子阮沛。
只因阮沛从小就可以不动声色的做一些让他父皇呕出心头血的事情。
阮溯为了躲避太后对阮沛不顾一切的宠溺,偷偷摸摸建了个祠堂,专用来收拾儿子。
阮沛此时正跪在祠堂冰冷的地板上,膝盖发麻的阮沛琢磨着才看过的南烟来的秘信。
西祁将军廖远也在找天逵,擅毒杀的西祁从来不屑于研究毒药以外的杀器,可如今为了一个铸剑师竟追到南烟来了。
阮沛正想着,阮溯持了一根极细滴着水的金鞭,跪在了列祖列宗画像前,双手捧着金鞭拜了拜,起身。
阮沛白眼一翻,利索地把上衣脱了。
阮溯的藤条一下一下抽在阮沛身上。父子俩相对无言,只有阮沛忍耐的喘气声。
阮沛咬着牙,抑制着越来越难耐的粗气,整整一百下。
阮沛舒了一口气,老头这口气总算是出了。
阮沛被送到昭阳宫的时候,身上的白衣被染成了刺眼的鲜红。
王皇后手还没碰到儿子脸就晕了过去。
阮淇茫然地左顾右盼,一时不知道该顾着奄奄一息兄长,还是晕过去的母亲。
王皇后醒过来养足精神之后,看都没看阮沛,直接到了御书房,当着阮溯的面,抽掉发簪,披头散发的跪在皇帝面前,一句话不说,只是抽抽嗒嗒地小声低泣。
这是阮溯最受不了的哭声,这哭声若有似无,低而不绝,在阮溯耳畔徘徊着。
有时候这声音低到阮溯听不见,他就神经质地自发去找。
阮溯还是皇子的时候,面对九死一生的战役,彼时还是皇子妃的王氏就这么哭着为他整理行装,送他上战场的。
后来真到了战场,喧嚣之地,阮溯耳旁却只有这哭声,这哭声跟着他厮杀又跟着他归来。
如今面前的结发妻子哭完了丈夫,哭儿子。
哭了许久,阮溯终是心软。
“李全,朕刚下的旨,先念给皇后听听,再到兵部宣旨。”
内侍总管李全尖尖的嗓门,一字一顿的念着,那低泣终于不见了。
阮溯闭了闭眼,让侍女送王皇后回宫歇着。
阮溯犒赏三军,阮沛封王掌兵符。
阮沛接到圣旨的时候,正被老嬷嬷软磨硬泡,哄着他喝苦药。
阮沛看着眼前跪满一地道贺的昭阳宫宫人们,笑了笑,也没忘记打赏下人。
心想,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道贺的。
他那狐狸老爹,狡猾地将成年皇子全都封作了王,提早拟了封王诏书,不过是为了封住他那可怜母亲的嘴罢了。
不过这老头出乎意料地让他彻底掌了兵权。
这么些年,这老头终于不打算躲在后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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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都城
“见到他了?”
“见到了,老了,眉心都发白了,更别提耳鬓的银丝。”
南烟皇宫千鲤湖旁的亭子里,夜澜天和年辉,布开两人之间的小小酒局,正浅酌着。
夜澜天立在湖边向水里投掷鱼食,望着自己投在水里的影子,不禁有些怆然。
谁不老呢?南烟的风暖,可再暖的风也借着这一岁又一岁的年华雕出了他这满脸纹路。
他抬头看了看旁边仍旧举止拘谨的年辉,眼睛晃过二十年前这人背着重伤的自己跨过丛林溪流的模样。
“此处就你我,你那副缩手缩脚的样子做给谁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