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炤炤(7)
听他说了“金豆子”,我禁不住扑哧一笑,想着与他逗乐着实是有意思。
“可我今日一见,竟鬼使神差般的讲了出来,还请妹妹莫怪。”“什么鬼使神差,我看你就是仗着自己是兄长,想借机让我丢一丢丑。”讲完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妹妹果真聪慧,看来日后可不敢在妹妹面前随意卖弄了。”“兄长哪里话,以后还要请兄长多多提携...”
风呜呜的吹着,声音已飘飘然,市中行人三三两两。
“你脸怎得如此红,是醉了么?”他突然眯了眼凑过来,始料未及般。我被惊了一跳,便顺着往后仰,亏得要栽下房顶去。
他忙用手扶了回来,硬生生地,我就扑进一阵梅子的清香中。他一手拉着我衣袖,一手轻枕着我的脑勺。月光下,就这般,静止的,又静谧的。
我冲他有些愣愣地眨了眨眼。“我瞧着你倒真像是醉了。”李瑾阙轻笑了声,撒开了手。他见我稳住身形,便往旁里移开了一寸。
“多谢兄长。”我低了低头,一时语塞,捏了捏裙角。幼时除了父兄外,还没有与旁的男子这般近,心下竟有些发暖。
远处高阁之中,不知是谁又吹起了尺八,竟随风传到了屋顶之上,隐隐约约有些听不清真切,不一会儿又骤停了。不知所以,我额外又多出了丝感伤来。
就这吹了会儿风的功夫,李瑾阙拂了拂衣袖,忽地稳稳站起。
我端坐在屋梁上,也不敢随意动弹,只抬了头去瞅他。月光下隐约瞧着竟高大的紧,月白的长袍好似被镀了一层银白的霜,衣角和软脚儿就那么随意摆着。
我这才就着月光发现了,他嘴角是噙着笑的,一如此时在晚风中,漾起的素白衣袂那般浅。
“妹妹可要帮我拿好了。”他将杯盏里的酒一饮而尽,便顺着抛给我。我忙用手去捧,却是已稳稳当当落入我的怀中。
“你做什么呀!”我见他伸手去解那印了兽纹的玉革带子,一阵骇然。他也不言语,顺了风向,玉革带子便抽了出来,此时衣衫已经松开来,彻彻底底成了上下贯通的长袍。
三步并作两步般的,他足尖轻点,转瞬便去到了对面揽骓堂的廊庑下,正对着我目光的方向。只见他左手握了带子,在月光下舞了起来。
我定下心神,就着酒壶轻抿了一小口,又细细看去,愈发觉得精彩。
他手上的一来一去轻盈有道,自落下又便带起一阵风来,旁的几缕发轻抚上了他的面庞。我又接着吮了一口,不知何时他已别好了革带坐了一旁来。
“兄长英姿难为一见,身手亦是不凡。”我由衷地赞叹,他拿了我手中的杯盏笑道,“这是《兰陵王入阵曲》。今日独独有酒,少了几分雅致,改日再带你去看更好的。”。
“兄长太过客气。”我用酒壶与他碰了碰,朗声道。
不知何时,自己也多了几分像大哥一般的豪气来,只念是幼时与好酒的大哥待久了的缘故。
他微摇了摇头随即朗声,“我舞的并不好,妹妹只当是顽乐一阵便罢。”。
“你赠我春阑珊和今夜的长安夜色,已是世间难得。我素不喜欠东西,今日囊中羞涩,暂且拿无乐之舞与你来和。”后又说了句甚么,恰巧逢了更夫打更,我着实是未听清。
“咚!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鸣锣通知,关好门窗,小心火烛...”更夫的声音忽远忽近,伴着沉闷的铜锣声飘了过来。
不知不觉,竟已到了二更天。
“我们下去...人呢?”眼神从坊间转回,我却发觉旁已无人。“这儿呢。”
李瑾阙挥了挥手中的酒壶,早已站在了一旁不远处的阁楼上。屋顶与瞭远阁极近,短时间内在两者之间移动乃是奇事,可我已不觉为奇,只暗叹他年纪尚小便有了一副好身手。
“过来,我拉着你。”我也不客气,顺手攀上了他的胳膊,两只温热的手掌相贴。
他掌中细茧密布,生的略宽大,但偏偏又是嶙峋的紧,生生的让人硌着难受。此时此刻,竟生出些想念贺齐朗的意味来。
拿他的手垫背,应最舒服不过的了。找时间出了府定要拿他的手试试。
委实不怪我顷与他转移话题,关于贺齐朗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一两个时辰是说不尽的,更何况我尚未对这位名位上的“兄长”完全敞开胸扉。
贺齐朗与我的小事儿是我为数不多不想与人分享的小女儿心思。平白无故的与他谈起,倒像是身上的画裙也能被瞧出窟窿似的窘迫。
可真真是怪事,“小女儿心事”何时也落到了我头上。我实在也是不懂这些,都是浮杉那小鬼头平日里和我顽笑作乐,一通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