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炤炤(55)
转过头去竟见仪远公主睡的正香,王陵之却是睁着眼也正转过头来瞧我,“那人你不认识么?传闻与我们旁边这位关系要好,也是当朝太子的胞弟,五皇子沈邑。”。
她见我出了声自言自语,便移到我跟前来听。
我心下惊了一瞬,五皇子,年初的宫宴上似是有他。不对,脑海里的似不是那一次的印象。
“仪远公主?”我拉过被褥,有些费解。“是啊,仪远公主沈洛卿和五皇子沈邑交情不浅,还是阿姊告诉我的。”。
“喔,不过你不常出府,这些定是不知。就像我,以前也只是听过你的名字却未见其人。”她见我没什么反应,便闭上眼睛睡了。
忽然脑海里似有东西绽开,只一瞬,可我却急着要去捕住。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恍然有些眉目。那日去找贺齐朗,望春楼上盯着我的那道眸光,一闪而过可我下意识却抓住的那道身影,会不会也是他?
像是尘封已久的酒坛被打开,却不闻其甘香,辛辣滋味直冲心底某一处的小角落。
☆、学堂间
一连下了三日雨,今日终是放晴了。
几束光线散落在席间,翻开的书卷上也打下些许阴影来。
这堂课在说僖公四年的时节,齐桓公意欲攻楚,楚使屈完与齐臣管仲对答之事。
博士正讲到那一句,“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堂外正有风吹来,裹挟着好些时日未至的暖意。
堂前燕舞,讲堂里尽是落笔时滑动宣纸的声响,上头的博士正持着经卷一字一句朗声讲解。每讲一句,我们便写一句。
“你瞧,这一句甚妙。”我偏过头去小声道。王陵之搁下笔,也偏过头来瞧着刚默下的那一句,轻念出声。
“尔贡包矛不入,王祭不贡,无以缩酒...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
她朝我小声嘀咕,“这些个人,明显就是拐着弯的想要攻打,还扯出纳贡和昭王南巡未返来。”。
“不过...”她语气一滞,声音越发小了些,“我以前听说书先生讲,这周昭王胸无点墨不说,还荒淫无度。南征不复,实则是被一些老百姓设计,最后自食恶果,沉船汉水...”。
她越凑越近,直到一道浅灰的衣身挡在眼前。两两抬眼,博士正绷着嘴唇,两撇胡子就要翘起来。
这已不知是第几次,王陵之哭丧着脸坐下,拍了拍她的胸脯长呼一口气。
方才博士又提她起来,“不知陵之对此文有何高见啊?”。用这般的语气说出的话,偏还脸上挂着笑,这才是可怖的。
我瞧她捏了捏手心,大略是想到些东西便出了口,竟把楚国和齐国两边都夸赞了一番。博士没挑出甚么差错,便叫她坐下。
后面有几人低语出声,听不清是在说些甚。“扑哧”一声,竟有一位女子笑了出来。
“程峤月,宋叶蕙,你俩下学后把这堂所学亲自交给我。”博士顷一抬眼,继续授课。
入学三日后便要从另三门中自行选择一门,进行国子学外的堂学。
王陵之选了算学,用她的话说,“我一不犯事,二不做狱吏,三觉书法无趣。学好算学以后还能在长安城里开铺子赚点银子花,也不至于不通算术被伙计坑了去。”。
我笑道她想的长远,她却是摇摇我的胳膊,“要不你也和我一起报了算学?”。
“你就好好学,到时候当我的‘女先生’,讲给我听。”我在塌前坐下,斟了一杯茶递给她,此时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我也着实羡慕阿兄一手的好画技,可书画一体,况我这字也得再练练才行。
正说着话,仪远公主进了屋。
她听我说要选书学,忍不住眉角抽了抽,像是想起甚么似的开了口,“你的字,选书学倒也不为过。”。
我笑了笑,“我字丑,自该是勤加练习。”。闻言,她便瞧了我们一眼,从铺上拿出一把剑转身出去。
王陵之从案几上俯身过来,手肘轻抵着,语气带着些不满,“瞧沈洛卿那样,进了国子监还拿自己当公主呢。昨日程峤月不过是唤了她的名儿,她那眼神像是要把人吃了。你都没看见,可把程峤月吓坏了,急忙改口叫‘公主’呢。”。
“我瞧你的字也不差,竟这般说你。”她叹了口气,眸光中带着几分怜悯。
我笑出声,只好抿了口水压住,“我这字,时好时坏,自己也把控不住的。”。心想,若是你那日见了我的字,只怕不会这样说了。
“咱们现在与她同在一处,只要相安无事便是,祭酒眼皮子底下也不会出什么大事。面上还是要尊敬客气些的,毕竟身份金贵着。”我取过前日里每人发过的剑递给她,自己也拿上一把,嘴里念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