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攀(63)
贺灼蓦的想起那一次,同学说自己是没妈的孩子,他生平第一次打了架。
那天贺知来学校接他回家,他想辩解,却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残留的雨水沾染上叶片,一点点落下来。
张原望向他。
少年屹立于重重的山林之间,他眉眼英挺又俊朗,身姿挺拔。
他眼神中露出些许欣慰,感叹道:“听说你现在在海市重点高中,成绩也一直很好,你爸爸要是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
贺灼收起伞,静默地朝山上看去。
刚刚扫墓的人正成群结队地往山下走。
他们的面容鲜活明亮,像是这灰暗枯败的山镇里,唯一的亮色。
贺灼垂下眼,好似突然明白了一切。
原来那些晦涩孤独的岁月里,并不是没有人爱过他,只是那爱深沉又博大,并不能只容下他一个人。
那些年的怨恨与孤独,像是在这一刻得到了告解。
可他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升起些惘然。
~
晚上,天空挂上了一轮圆圆的月亮。
关星禾觉得自从从山上回来,贺灼的情绪就有些不对。
司机从开车到县里买了晚饭,关星禾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贺灼问:“吃不下吗?”
关星禾摇摇头,“没有,就是不太饿。”
屋里静悄悄的,她跳脱的性子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沉静,只好踱步在屋里走来走去。
“哥哥,我能打开看看吗?”
那是一本陈旧的相册,似乎因为在这个家的回忆承载的回忆都带着些苦涩,贺灼走时,并没有把它带走。
他点点头。
关星禾好奇地打开,里面有许多小时候的贺灼。
还是婴儿时期的他白白胖胖的,望着镜头,黑峻峻的眼珠像是黑葡萄。
“你怎么小时候就这么严肃啊。”关星禾嘴角都止不住勾起来,“好可爱啊。”
可,可爱?
贺灼喉结滚了两下,清冷的脸上泛起几丝不自在。
他走过去,声音沉沉:“别看了。”
“不行,我要看。”她转了个身,又翻了一页。
是一张全家福,只是并不完整,像是被撕去了一部分。
关星禾注意到,上面只有贺灼和他爸爸。
“这为什么被撕了啊。”
贺灼说:“不知道。”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小时候自己也曾指着相册,问出同样的问题。
父亲没回答,可眼里却是从未见过的苦涩。
从此他便不敢再问。
屋里静默,门突然被敲了两下。
关星禾开了门,只见一个小少年抱着床被子。
“怎么了吗?”
他将被子塞进她怀里,双手比划着。
这孩子似乎不会讲话。
关星禾眨眨眼,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贺灼说:“他说他妈妈夜里怕你冷,给你拿了床被子。”
他微微弯身,对着小少年比划了两下。
小少年点点头,正转身要离去。
关星禾拉住他,从兜里掏出两颗糖,“给你。”
昏黄的灯光下,女孩儿身后破败的陈设都仿佛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雾,只留下她鲜活又灵动的带笑眉眼。
小少年微微红了脸。
他接过糖,对她鞠了鞠躬,转身一溜烟跑了。
关星禾回过头。
有一缕月光徐徐的落进来,混杂上昏暗的灯光。
贺灼站在原地,漆黑的眼底夹杂着她看不懂的感情。
她对谁都是这样好吗?
不论是陌生人,还是朋友亲人,她好像从来都是这样,温和又善意,从不薄待任何一个人。
贺灼胸口忍不住地升起些燥意。
然而他心里又明白,她要不是这样的性子,自己这种不讨喜的人,恐怕连接近她的机会都没有吧。
女孩儿一双眼映进月光,别样的温柔。
她轻轻问:“怎么了?”
他静静地望着女孩儿,心中泛上些苦涩。
少年今年十六岁,那段苦涩孤寂的岁月里,他无数次地以为自己不配被爱。
可今天他才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也曾被悄悄爱过,惦念过。
只是那个人心像是大海,深沉又广博。
自己在那颗宽广的心里,也许只能排在最后一位。他爱他的学生,爱他的家乡,胜过爱他。
月影朦胧,四月里,虫声飞舞。
少年垂下眼。
窗外温和的月光洒在女孩儿带着笑意的温软脸颊上。
他知道,就连她也是一样的。
她有父母,有朋友,就连那个讨厌人的关熠,都可以在她心里占下一席之地。
那些温暖,于自己而言是寂寂寒夜,无边深渊里的救赎。
可于她,更像是出于本能的馈赠。
贺灼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的,可内心深处,却又抑制不住地升起许多荒唐过分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