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晚眸光凉凉,淡瞥了他一眼。
他道:“我昨夜打定主意,以后要跟你好好相处的,怎得今日又这样了?”他低眉认真思索了一番,柔声与音晚商量:“以后,我们不提从前的事了,好不好?晚晚,我不知怎么的,一想起从前的事心情就不好,我控制不住自己。”
若手边有刀,音晚想再捅他一刀。
萧煜浑然未觉,略微思忖,道:“你不愿叫我含章哥哥也无妨,那你以后直接叫我含章吧。”
音晚不想再招他发疯,轻应了一声,挣扎着要去捡自己的衣裳。
萧煜这会儿倒乖觉了,急忙给她清理身体,把纱帐垂下,唤进侍女,命她们拿来新衣。
他不许旁人插手,亲自给音晚一件一件穿好,嘱咐了她好好休息,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萧煜一走,音晚就把纸团从榻褥底下摸出来。
上面写着几个字:明日巳时,幽篁巷,蓝衣道士。
音晚坐在地上,凝着纸条犯起难来。这幽篁巷就在宫城外,离淮王府不算近,父亲要她明天那个时辰去,可她去不了啊。
她的寝殿外面都是护卫,连院子都出不去,若是贸然提出去那里,又没个名目,萧煜允不允是一回事,不派人跟着她才怪。
她正纠结犯难,望春来了,站在幔帐外,恭敬道:“明日一早,皇帝陛下召见淮王殿下和王妃,殿下让来传个信,王妃早些准备,明日辰时,他在府门前等您。”
音晚心中大喜,但面上仍旧淡淡,懒散应下,着人送望春出去。
望春回了前院,见萧煜正站在廊庑下逗鸟,鎏金笼子里一只褐羽黄喙画眉,乖巧地啄着他掌心的粟米。
见他回来,萧煜问:“怎么样?”
望春道:“王妃好像不太愿意去,总没精打采的。”
萧煜轻挑唇角,将最后一粒粟米塞进画眉嘴里:“她那是装的,心里肯定乐开了花。”
望春诧异:“啊?”
萧煜拨弄着画眉的小脑袋,笑道:“她要是不去,怎么从密不透风的淮王府逃出去。为这件事情,说话做事都得拿捏着分寸。既不能过分讨好本王,显得太突兀,又不能真把本王惹恼了,挠几下,再半推半就给个甜枣安抚安抚。呵,工于心计的小妖精……”
望春彻底懵了。
萧煜摸着画眉,忧郁地叹道:“女人要是心狠起来,可真够狠的。”
他仰头,看着天边舒卷的云霭,眼角淬上了森森寒意:“你说,会不会是外头有什么人,勾着她的心呢?我从前听宫里老嬷嬷说过,女人要是变了心,有了别的念想,就会变得特别狠。”
“你说,我要是把这个人揪出来,当着她的面杀了,她是不是就能回心转意了?”
“你说,蓝衣道士,总不会真是个道士吧?”
第30章 她跑了……
望春肯定是说不出什么的。他只觉得萧煜突然变得很可怕, 明明外表看上去是那等和风霁月、俊秀矜贵。墨蓝缎袖低垂,瓷白面庞神色疏淡,眉宇似画, 瞳眸漆黑, 像诗里从水雾中翩然而至的如玉公子, 风华绝世。
可他身上就是聚敛着冷冽阴鸷的气息,眼波流转之间,像是要把什么人剥皮抽骨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萧煜也没真想从旁人那里得到什么答案, 站在廊庑静默了一会儿, 便进屋继续看他的文书。
帝都的人经惯风雨, 对于时局总有着敏锐的判断,嘉猷门之变后短短数日,长安已是风声鹤唳, 一派肃静。
清晨朝雾初散,天气微凉。音晚赶着时辰出来, 既没有迟, 也没有显得太急切。她穿着玉色交领襦裙, 袖边和裾底刺绣霭蓝小花,腰间垂着最寻常的白玉佩,腕上戴了一只累丝连珠纹银镯。
与那日赴琼花台夜宴的华丽装扮相比,显得素净寡淡许多。
素净点应该,善阳帝病成那个样子,若再打扮得明光锦灿, 该被别人挑理了。
萧煜含笑看着端坐在马车里的音晚,极细致体贴地往她腰后塞了个软芯绣垫。
音晚惦记着旁的事,不想说话, 敷衍着谢过,将视线递向窗外,藉以躲避他。
萧煜看出她的抗拒,并不生气,只道:“你这只镯子很好看。”
这只是成色普通的银镯,同音晚那满箱满箧的翡翠、嵌宝、赤金镯子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音晚抬起手腕看了看,道:“这是母亲留给我的。”
萧煜知道了她的身世,闻言不由得一怔,料想这大约是苏惠妃从娘家带出来的,而不会是父皇赐给她的。
当年的她圣宠正隆,父皇恨不得将全天下的珍宝搜罗来给她,又岂会赐她一只寒酸的银镯子?
可这些,音晚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