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这么下去,他很怀疑终有一日,会被那些沉重的记忆压垮……
他也确实交到了朋友,甚至许多次都升起倾诉的欲望,但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而且快过年了呀,过年不就应该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吗?如果把自己的心事过往讲出来,会不会惹得别人不高兴?
难得,难得有人陪自己过年呀!
他不想再回到一个人的时候,真的不想。
孤独太可怕,像黑夜中潜伏的猛兽,将他的身心一点一点鲸吞蚕食……
他渴望陪伴,更胜沙漠中干渴的旅人渴望清泉。
孟阳去做血肠了,背影看上去更像是落荒而逃。
白星和廖雁都没有去追。
两人凑在一起,神色间都微微有点凝重。
良久,廖雁摸了摸下巴,正色道:“如果那书呆子疯掉了,我们是不是就没有饭吃了?”
白星用力瞪了他一眼,“我杀了你!”
这样你就不用吃饭了。
廖雁缩了缩脖子。
这丫头真的动了杀意哦,刺得他皮肤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他有那么一点不高兴。
“我们认识了好多年了呀,星星,”他认真道,“你竟然想为了一个书呆子杀我?”
你们才认识几天呀?多么荒唐!
白星咬了咬嘴唇,皱着眉头道:“是你先诅咒他的,我不想让他死掉。”
所谓的死亡,就是再不相见。
那是世上最可怕的事情。
她亲手送走了义父,又亲身经历和见证了太多死亡,实在不想书呆也就此离去。
她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只想就这么长长久久的过下去,越久越好。
所以在自己死掉之前,她绝不会允许书呆死掉。
“我也是说实话嘛。”廖雁小声嘟囔道。
那种事情想想就很恐怖啊,毕竟他们两个人的手艺都烂得不相上下……
“实话也不许说!”白星气呼呼道,“不然我就杀掉你!”
廖雁也生起气来,“那我一定先杀掉他!”
“是我先杀掉你!”
“是我……”
于是两个人就究竟谁先杀掉谁争论了好一番,最后不了了之。
然后,孟阳发现自己多了一条小尾巴。
不管他走到哪儿、干什么,白星都亦步亦趋跟到哪儿,剥葱、剁蒜……
她甚至把眼罩都摘掉了,一双异色瞳明晃晃流露出紧张,仿佛在看守财宝的巨龙,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孟阳冰冷的心底忽然涌起一股细细的热流,嘴巴里像被人灌了一杯蜂蜜水一样,又暖又甜。
“我没事的。”
白星抿着嘴,不做声,满脸都写着“你有事”。
当初义父也是这么说的,可他还是一点点冷下去。
孟阳觉得她这样的样子可怜又可爱,像一条担心被抛弃的小狗,叫人一颗心都跟着软烂了。
“我真的没事的,放心吧,星星。”
他郑重地做出承诺。
他站起身来,洗干净手,转身朝外走去。
白星见了,立刻跟上。
因为今天早上赶着去拿猪血,她没有让孟阳帮忙梳头,只是像刚来桃花镇的时候那样胡乱绑了一条马尾。
现在有几缕头发已经松开了,就这么直愣愣炸脑袋上,像几条顽强蜿蜒的树杈,一抖一抖的。
“呃,”孟阳忙道,“星星你不用跟着的,我不出去。”
白星看了看坚硬的土墙,心中警铃大震:
她曾亲眼见过有人撞墙而亡。
孟阳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面部微微抖动,似乎有些尴尬,“我真不会寻短见。”
白星不做声,又跟着往前走了一步。
孟阳终于撑不下去了。
他面上微微泛红,小声道:“我,我要去解手。”
白星点头,非常通情达理的说:“那我在外面看着你尿。”
她觉得这个安排没毛病,既不耽搁孟阳解手,又不耽误自己监视。
孟阳:“……”
真的不用了!
他甚至没注意到,此时自己已经完全顾不上什么忧伤了。
他要被看光了呀!
想上茅房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努力克制着夹腿的欲/望,对不远处的廖雁崩溃道:“你快拦住她呀!”
廖雁大惊,“莫非你那里见不得人么!”
孟阳觉得自己快疯了,雁雁你是傻子吗?
“男女授受不亲哇,星星怎么可以看别人上茅房!”这才是重点好吗?
廖雁愣了下,双手用力一拍,恍然大悟道:“是哦,星星,你要看也该看我的呀!”
孟阳:“……”
他真的不想跟傻子讲话啦!
不过经过这么一折腾,孟阳心中的悲伤倒是去了七八分。
“……我是犯官之后,三代不得科举、返京。”他一边灌着血肠,一边努力平心静气地说道,“但我并不觉得父亲和祖父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