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孟阳点头。
“那他为什么自己不去考科举?”
“呃……考过的。”孟阳迟疑了下,还是觉得应该实话实说。
“那为什么还在这里教书?读书人不都喜欢做官的吗?”白星像个问题宝宝,各色问题层出不穷,令人目不暇接。
孟阳终于停顿了下。
他抿了抿嘴,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顿了顿才低低道:“其实做官,也未必真的那样好。”
有的时候做好人,未必会有好报的。
“你也不喜欢做官吗?所以才不去科举。”白星顺口问道。
孟阳不再说话了。
他还是目视前方,可白星却觉得他并没有看路,甚至没有在看桃花镇,而是透过前方的虚空,看某些早已不存在的过往。
悲伤的过往。
阳光灿烂明媚,可有的人心里却是一片凄风苦雨。
白星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忽斩钉截铁道:“你很难过。”
“嗯?”孟阳愣了下。
白星双手抱着装满猪血的木盆,腾不出手来,便用下巴尖儿朝他胸口的位置点了点,“我能感觉到,你那里很难过。”
孟阳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是心脏的位置。
难过吗?
大约是,有一点的吧。
他茫然地捂住。
“我是不是不该问?”白星忽然有点后悔,声音也下意识放软了。
孟阳摇了摇头,“没有。”
白星没有再说话,但她觉得自己肯定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惹得书生不高兴了。
为什么做官不是好事情呢?
是因为有贪官吗?
那不去做贪官不就行了吗?
她不太懂。
白星两道眉头皱巴起来,眼中满是疑惑,还混杂着几分担忧。
从自己问出那个问题开始,书生周身的气息就瞬间低沉下去:他从未这样的。
不对劲,这不对劲。
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孟阳忙笑道:“不要多想啊星星,真的不是你的缘故,我只是……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
白星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安慰我?”
孟阳啊了声,脑袋晕沉沉的,明显没转过弯来。
白星竟有点烦躁起来,她很不喜欢这样,因为这样让她觉得自己像廖雁那个反复无常的混蛋。
但看来有的时候,混蛋也不是毫无道理的。
她不高兴了,“你在难过呀,为什么要勉强自己笑?还要对我说安慰的话?这是不对的!”
不想笑的话,不要笑就好了呀。
孟阳茫然地眨了眨眼,好像思绪都有些飞走了,慢吞吞道:“不对吗?”
他习惯了。
“不对!”白星用力跺了下脚,一张脸几乎皱巴成核桃,以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书呆真是奇怪。
难过的时候,难道不该是别人安慰自己吗?可他为什么要安慰别人呀?
白星少有的无措起来。
她忽然不知该怎么办了。
这份不对劲一直延续到回家。
今天阳光很好,晒得人身上暖烘烘的发烫,连猫猫狗狗都跑出来晒日头。
它们挑选着自己喜欢的地方,舒舒服服躺成一张饼,惬意地甩着尾巴,眯着眼睛,偶尔翘起脚来舔舔毛。
啊,多快乐!
廖雁还在房顶上,翘起的二郎腿一晃一晃的,他手中还擎着一本话本,一手枕在脑后,看得津津有味。
他偶尔还会想呀,觉得自己这幅样子,是不是像极了读书人?
老远听见脚步声,廖雁挪开书页瞧了眼,看清来人后便从上面翻下来,“呦,看杀猪的回来啦?”
孟阳冲他笑了笑,“是呀,我去做血肠。”
廖雁突然皱起眉头,像野兽一样围着他转了几圈,最后两只胳膊一抱,“你不对劲。”
孟阳一僵。
难道混江湖的人直觉都如此敏锐的么?自己分明已经努力掩饰过了呀。
廖雁又去看白星,然后惊讶地发现小伙伴也很不对劲。
他龇了龇牙,茫然地抓了抓脑袋,“不过就是出去看了趟杀猪,你们这都怎么了?”
别是让猪的亡魂压覆了吧?
可这听上去也太离谱了吧!
孟阳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觉得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胸腔内有某种强烈的情绪翻滚,喉头发堵,似乎有许多埋藏已久的话憋在那里,多的快要烂掉了。
然而他说不出口。
其实他有好多话想说,那些不堪的可怕的过往多年来一直在心中盘旋、发酵、膨胀,每每午夜梦回便来折磨他……
他不想让母亲失望,也以为自己会过得很好,却无奈发现每每都会于噩梦中惊醒。而那些回忆就像浸透了他和家人的血,红到发黑,一次又一次,越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