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复兴系列+番外(46)
最近几年,蒋学锦则喜欢磨砂着弟弟的后脑勺表示一种安慰和鼓励。弟弟长大了,作为哥哥,他能做的是全力支持他,相信他。
蒋学光一直很听话,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从来没让父亲和哥哥操心。蒋学锦上班以后,有时候工作很忙,晚上很晚才到家,但只要回家微波炉里一定会有丰盛的晚饭,和弟弟留下的便条。
想到这儿,蒋学锦知道,以后再也没有人等他回家了,再也没有了。弟弟走了。蒋学锦跪在地上哭,仿佛在一夜之间流尽了所有的眼泪。
那个和他一起长大,与他生活了二十四年的弟弟走了。以一种残忍而决绝的方式。
胡令安站在住院楼五层的重症监护室外,透过玻璃看着里面的人。韩芷曼的身体多处骨折,内脏出血,最严重的伤在脑部。
胡令安紧紧盯着韩芷曼身边的检测器,看到心脏起伏的波折线,她的内心里面一阵一阵地发紧。医生告诉她,韩芷曼的危险期还没有过,随时有生命危险。而即使保住性命,她也会成为一个植物人。
胡令安怯懦了,她一步都不敢离开这里,她要守着女儿,因为她不知道这一生中她还有没有更多的机会。
韩芷曼的脸埋在各种管子下面,她微弱地呼吸着,身体缓缓地起伏,甚至每一次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她在努力活下去。
胡令安捂着嘴,眼泪缓缓掉下来。她还记得第一次知道韩芷曼在她腹中时自己的紧张与不安,还有期待。怀韩芷曼的时候,胡令安还在读博士,女儿异常地乖,似乎没闹过一次,胡令安也丝毫没有把课业落下。胡令安总说,她的博士毕业论文有韩芷曼的一份功劳。
因为韩芷曼,胡令安甚至在离婚的时候都还对韩真抱着一丝感激。想起韩真,胡令安像是要呕出一口血来。尽管如此,她还是打电话给韩真的父母,告诉他们韩芷曼车祸的事情,并以近乎请求的口吻,央求他们找韩真回来。
在韩真的父亲破口大骂之前,胡令安挂掉了电话。他们还不知道二人已经离婚了。
沉沉的夜笼罩着召光第一人民医院,也吞噬了胡令安和蒋学锦的心。
蒋学锦在第二天的清晨接到警方的电话,请他到交警大队做例行询问,并领走蒋学光的遗物。遗物两个字在蒋学锦的脑海里炸开,震得他全身生疼。
蒋学光的遗物是五本书——他为哥哥借的书。上面的血迹清晰可见,是蒋学光的血。蒋学锦把书摊在胸口,鼻翼微微收紧。他多希望,死去的人是他而不是弟弟。
警方调查显示,东西向行驶的蓝色重型卡车刹车失灵,冲向西侧的人行道。蒋学光所驾驶的小轿车为了减轻卡车撞向人行道对行人造成的冲击,自动成为了两者之间的缓冲,因此成为这起交通事故中结果最为惨烈的部分。卡车的驾驶者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与轿车相撞之前,已经竭力向东侧打轮,但无奈因车速过快,司机反应时间过长。卡车在发生撞击以后,才向东而行,冲进东侧的河道中。
幸而他驶入河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卡车上载有可燃物。
“是你弟弟救了人行道上的人。如果没有他,伤亡不可预计。” 还是在医院向蒋学锦问话的警官开口说。
蒋学锦的头微微下垂。蒋学光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善良的人,他甚至可以想象弟弟在千钧一发之际,没有任何的犹豫,不计任何后果地做出了行动。
胡令安在交警大队取走韩芷曼的书包,在里面她看到了自己寄出的那封信。
妈妈,比起爸爸,我更想要你。
妈妈,我爱你,谢谢你。
胡令安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单薄的身影在静穆的楼道里像一片快要凋零的枫叶。
蒋学锦从审讯室出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背影。他几乎一眼便认出来她。尽管蒋学锦这十二个小时以来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但这个女人还是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在医院里,她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恶意谩骂,旁人都能感到她的身体里有抑制不住的伤感和痛苦,但眼里又始终凝聚着虔诚和坚定的光芒,即使这光一点、一点暗下去。她似乎也只是更加绷紧自己的背脊和嘴角,勇敢地坚持着。
这女人还有一点特殊,她的身边没有男人。其余在医院里的家长都是一对一双,唯独她只身一人。蒋学锦的心口蔓延出一阵悲凉。他断定胡令安开车会回到医院,于是打出租车跟了上去。
看到胡令安安全到达医院的地下停车场,蒋学锦也上楼挂号处理自己的外伤伤口。至少这两日在父亲面前,他要装作一切正常。他还没有做好向父亲坦白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