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权臣解青袍(5)
“你这是怪中台来得不是时候?”少年蛮横道,“持棍攻击中台仪驾,好大胆子!”
刘准暗道老子明明打的是你,还有,老子怎么知道轿子里坐着池中台?然而畏惧池中台盛名,只能三缄其口。
少年昂首,拿鼻子眼儿看刘准,“怎么没话说了?”
刘准一时恼怒,不及说话,却听轿中人道,“为何相斗?”
这声音既低且冷,叫人骨髓深处觉出寒意来——分明锦衣内监簇拥,叠珠累翠围绕,却仿佛泼天权势与他并无半分干系,姿态疏离,冷漠到了极处。
第3章 净军佩刀内监由阉人组军,称作净军……
少年道,“回中台,是那厮——”
池青主道,“不曾问你。”
少年默默退往一边。
唐恬连忙推一把刘准,刘准冷不防便是一个马趴,怒视唐恬。唐恬心下暗骂一句蠢货,不敢晾着池中台,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回中台,我等并非相斗,乃是军中操练。”
池青主忽尔一动,抬手将纱帘揭起一角,便见宽大的袖口处隐约一点雪白的指尖,挽着一串鲜红似血的珠子。
那纱帘还未揭起便又落下,池青主道,“你过来。”
唐恬愣住。
刘准得到机会立刻还了她一巴掌,“聋了吗,中台叫你过去!”
唐恬无心与他计较,一只手按着断了的肩带,磨蹭着挪到肩舆边上,伏身行礼。
“抬头。”
唐恬稀里糊涂抬起头,离得近了瞧得更清晰,这位大人竟是便装,一身白色常服全无半点纹饰,衣袍钮子直系到脖颈——朴素到了极处,亦规整到了极处。唯独面貌全然被肩舆前楣的阴影遮蔽,轻纱起伏间,一段下颔线条时隐时现,如丹青圣手精心勾勒——
冷漠至极,秀丽至极。
唐恬不由恍惚。
“你这厮怎敢——”
唐恬一惊,却是那少年恶狠狠瞪着自己,连忙低头,“叩见中台。”
池青主道,“既是军中操练,如何衣衫不整?”
唐恬仍旧按着自己可怜的肩带,低头看时,好大一片白花花的里衣大剌剌露着,暗忖的确不是个正经模样。
刘准远远插话,“阿田这厮日日忸怩,死活不肯脱衣裳操练,下官今日与他相赌,若输给我,光着膀子跑三圈。方才打得兴起不留神才断了他肩带。”
池青主道,“北禁卫操练的法子倒别致。”
唐恬心下一凛。刘准尚不知死活,高声叫道,“北禁卫粗人多,中台见笑。”
池青主向唐恬的方向稍一俯身,“既是上官叫你脱衣裳操练,如何不肯?”
唐恬心念电转,心知一只脚已踩在鬼门关,容不得差错,更容不得迟疑,“下官不敢。”
刘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阿田你——”眼角余光看见一个人进来,心下大喜,爬起来迎上前去,“将军!”
北禁卫冠军大将军裴简之一溜小跑进来,却哪里答理刘准?跑到肩舆前一躬到地,“简之拜见中台。”
池青主只瞟了一眼,口中道,“如何不敢?”
裴简之不解,还是刘准凑过去解释几句,又指了一指唐恬。裴简之略略明白首尾,学话八哥一般叫一声,“唐田,问你如何不敢?”
唐恬作诚惶诚恐状,“军规三百四十条写得清楚明白,下官忝列北禁卫,半点不敢犯。”
刘准一头雾水,“哪条军规说不能脱衣服?”
唐恬偷眼看裴简之,冠军大将军负手立在日色之中,一张脸垮得好似多了七八百贯外债。
唐恬暗松一口气——看来能背军规。
开国冠军大将军设十七禁律五十四斩,此后历代冠军大将军每每增补,成就现如今的军规三百四十条——野战军都不大当回事,中京禁军享乐在前吃苦在后,哪里记得清白?
刘准怒火中烧,也不管上官在场,“你这厮今日不挨一顿军棍不得消停,来人——”
“来什么人?”裴简之见池青主不发话,猜测上官应是偏着唐恬,忙抢在头里发作,“你被辖下少年郎怼了半日,可知犯了哪条军规?”
刘准一滞,“大将军教我。”
“好一个不学无术的刘校尉!”裴简之命唐恬,“你来教导你家校尉。”
唐恬道,“衣冠不整,兵器不修,此为懈军,犯者斩之。”
刘准扑通跪下,扶地叫屈,“将军,大日头里,咱们军中操练难道还要穿戴齐整?”
裴简之骂道,“军规说得不对,你说得对?不如你来重修军规?”
自来军规重修都是冠军大将军的差使——
刘准只得委委屈屈地闭上嘴。
校场上光着膀子的一群人一哄而散,七手八脚穿衣裳。一时间偌大一个校场,就刘准一个人赤着上半身跪伏在地,日头下晒得油光铮亮,好不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