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臣/太傅很忙(122)
许一盏才冲他冷笑:“在下许轻舟,前来方府拜访你家方大人,是不是还得递个名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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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整整四年不在华都,卫至殷的易容虽然出神入化,但他常年夜不归宿,在外重操旧业挣些小钱,惹得“太子太傅”这个名号更加神秘。外界多传太子太傅足不出户,但太傅府内也不知道太傅究竟每日下朝都去了何处,只能听太子几句忽悠,信了太傅是和太子殿下商事至夜深,不便回府,留在东宫和殿下抵足而眠。
日子再久些,太傅的变化太大,太傅府下人不多,许一盏当年除了身份也没在他们面前隐瞒过性格,风声鹤唳之际,太子太傅立于风口浪尖还能岿然不动,以阿喜轻环为首的一干仆从便都猜到些可能,太子的口谕传来,令他们帮着糊弄外人,日子也凑合过了。
真太傅去了哪呢?
听说太子太傅性情大改,力主变法不说,还一夜之间心思活络,对其他朝臣的试探都能八面逢迎。阿喜还疑心过真太傅会不会是因为嘴太笨而被太子秘密处死,为此,阿喜某次清明节还偷摸着在后院烧了不少纸钱,以怀念他那英年早逝的公子。
许一盏笑里藏刀,令他去墙边罚站,许两碗则警惕地嗅着许一盏的味道——她离开太久,许两碗已经不太记得这个主人了。
“去那边谈吧。”方沅主动说,许一盏随他目光望去,入眼是一道曲折的走廊,秋寒云高,每有风过,吹下一地落黄。
四年前,方沅就在那道长廊拐角,叶翳穿梭于他眸中,许一盏一身白衣在他身后。
当时的许一盏问,“是不是觉得我虽然没文化,但真是个好人?”
方沅没有应声,彼时却在心里和她一拍即合。
“去那里?”许一盏的反应却很平淡,只是瞥一眼纷飞的落叶,无甚在意地点了点头,“行啊,随你。”
这里的布景对她而言已经太生疏了。
四年光阴,许一盏能记起故人面庞都是得益于她勉强算得上几分朝思暮想,或者如阿喜这样雀斑点点,眸光锃亮的好记的长相,那倒是能记住。至于太傅府——还真不如东宫记得牢靠。
谁知道那个拐角有什么特别,或许单纯是文人伤春悲秋的圣地。
方沅率先举步过去,许一盏紧随其后。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许一盏盯着他飘飘如尘的身影,只觉得他下一刻就要被秋风卷走:“全部。”
方沅的态度依然不算和善:“全部?你不如直接拿我的命走,死你手上也算还你一命。”
许一盏便翻个白眼:“那我留一句不听。”
然而未等方沅接话,一枚落叶被风卷过,从他俩中间生生穿过,许一盏不得不停了片刻,但方沅步伐依旧。
仿佛一些无人在意的细节,在他们之间划下万丈天堑,许一盏眼睁睁地望着方沅在那片叶后转回身来,倚栏长立,若有所思地转眸望她。
许一盏连步跟上去:“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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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想过方沅会这么束手就擒,可如果方沅不是真心实意地愿意和她坦白,断不会有孤军深入的觉悟。
毕竟她虽然有四年不在华都,褚晚龄对她的偏听偏信却更胜往常,方沅不可能在东宫阵营和她一较高下——除非他现在就想撕破脸皮。
但许一盏总不舍得看见方沅那张合该无忧无虑,只为那些空中楼阁的理想伤脑筋的脸,变得陌生、又或者变得平庸,沦为芸芸众生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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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沅很久没有开口。
雁鸣如泣,秋山孤远,他像是嵌进远方沉默的山景里,黝黑的眸中凝出许一盏同样庄重的神情,两人四目对着,都在心里揣摩能说几分真心。
许一盏最烦这种不上台面的刀光剑影,尤其是当她目睹方沅眼底的隐痛,仿佛两人都持刀剑,不能不凌迟对方。
不知道褚晚龄是如何算计,总之她是非常真心实意地把方沅当成自己人过。
是仅次于褚晚龄的、非常重要的、留守华都等她去见的家人之一。
方沅深深地吸了口气,许一盏以为他会一如既往地引经据典,她已经想好了一堆百试百灵的流氓话,却听方沅开门见山道:“别去玄玉岛。”
“......”许一盏疑心自己听岔了耳朵,“什么?”
“找死尽管去。”
“.........”许一盏摇摇头,“你是晁相的人,这就屁股歪了?你应该求着我死在战场上。”
方沅望了她一会儿,许一盏难得心虚,正想避开眼神,方沅道:“我父母死了,守真君杀的。”
许一盏在听到“守真君”一词时心里一突,猛地扬起头,方沅像是没有看出她的变化,自说自话地继续道:“那年我十岁不到,被刺了一剑,假死逃过一劫,是老师收留了我。老师教我读书,教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教我何为仁德,教我何为德政,于我,老师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他救了我,又给我新的身份......神童方沅?谁知道那是真正的人,还是老师一早就为我捏造的身份,从一开始,我考科举的目的就是进入东宫,顶替顾长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