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142)
谢阆八字是百年一遇的曲直贵格,甲日生而坐地得亥卯未木局,自带临官,命中见长生、时柱又遇墓库,是难得的从小到大的荣贵之命,命格好又遇了好大运,一瞧便知将来必顺遂一生、光芒熠熠。
只是……
只是与我的八字相冲。
相冲到我们只要相互靠近,就迟早会有一方受到伤害。
同医者不能自医的道理一样,断命的人从来不会推算自己的八字。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推演我的八字。我来来回回算了三遍,又翻了半宿的典籍,仍是同样的结果。
我见过太多人在命运的桎梏中挣扎叫嚣而毫无所得,见过太多人试图挣脱天命的轨道却铩羽而归。我从来都冷静地看待命运,直到我自己被它嘲弄的那一天。
我见过山花海树,也见过雨霁霞红;我见过天星似箭不可回转,也见过青霜锁道马行无踪。
我比谁都更知道天命不可违。
于是我放弃了。
于是我不再写信了。
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将我的心意埋在心底,向我的信仰俯首称臣。
我从来没有算错过,而天命也不会犯错,那么错的只能是我的喜欢。
我不能自已、不合时宜、不知所终的喜欢。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能改掉想要写信的毛病。
京城下了第一场雪,凤沽河凝了第一层冰;樟树掉了最后一片叶子,一年又来到了最后一天。
我想说给人听。可笔下的墨滴了又晕开,砚上的水湿了又凝结,我扔了好大一沓写满了字的纸,终究也是没有寄出一封。
最后我连早就备好的生辰礼也扔了,院里的樟树也砍了,甚至上朝我都换了个方向走,这才渐渐能够遗忘我曾经喜欢过谢阆的事实。
大概时间可以治愈所有的伤痛。
*
我想我的沉默已经回答了谢阆所有的问题。
他没再继续追问我。
我有些惊讶。
我原以为他对这事应当是不屑一顾的态度。按照谢阆的性子,他向来不管、也从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命由天定这四个字大概从来没有入过他的眼。我以为至少,他会同我说一句“人定胜天”这样老套的话。
——可是他没有。
也是这个时候,我从他的沉默中意识到,这是谢阆第一次站在我的角度看待事物。他分明是不相信的,可此时此刻,他却因为这是我说出口的话而在尝试去理解。
我惊讶又惶恐,如同见到了炎夏腊梅盛放而凛冬莲叶蓬勃。
谢阆似乎……变了许多。
“所以这是没有办法可以改变的事情吗?”
半晌,谢阆才问。
我苦笑着说:“大概需要重新出生一遍。”
真不公平啊。
树可以重新种,花可以重新栽,可人却没办法重新出生一遍。
也正是这时,清静了一会的地牢中再次出现了脚步声。这脚步声层层叠叠,至少有七八人。
而随着嗒嗒的脚步而来的,是数不清的金甲撞击的声响和一盏明明灭灭的烛灯。
火焰照亮黑暗,傅容时的脸出现在我面前,他的身后跟着一队兵士。
我方才放松的身体再次紧绷起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脊背压在冰冷坚硬的石墙上。
是那狱卒去镇国公府递消息的时候被发现了吗?
是淮阴王决定要除去后患当场将我们处置了吗?
混乱的猜想在我脑子里掠过,我屏着呼吸盯着朝我越走越近的那个人。
“傅容时,”谢阆站起了身,冷冷道,“你要做什么?”
“此事不劳侯爷费神。”傅容时以往温和的声音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冷酷与漠然。
这个声音我曾听过——是在镇抚司审讯重犯时的他。
他慢吞吞地转向我:“王爷下令,要提审应小吉。”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有俗话说,龙游浅滩被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
几个时辰前的我还在跟淮阴王不要脸地叨叨忠贞不渝情比金坚,话都还没凉透,这天还没亮就要我当面回去对质,可太尴尬了。
我思索片刻,打算先拖延一波时间,最好是能等着镇国公府派人来救我。
我强作镇定:“大半夜的,咱们也别折腾王爷,让他睡个囫囵觉,等天亮了再提审我吧。”
众人:“……”
“你当这是你能定的事儿?”傅容时身后一个兵士嘲笑出声,“一个阶下囚,你还琢磨能有资格跟人商量?”
年轻人,你级别太低或许不清楚,就在几个时辰前,我还是你们家王爷未来王妃的候选之一。
傅容时轻飘飘地看了那人一眼,他便闭上了嘴。
“王爷何时提审,不是你能决定的。”他肃声道,仿佛我是一个陌生人,“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