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壶+番外(64)
我并不是在遇到她的那天就认识了她。我记得她第一次来我家,手里捧着装鸡蛋的篮子,笑得像一只欢快的小母鸡。这只小母鸡跟我说:
“我会保护你的。”
“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她停下自行车,扭过身来盯着我,满眼狐疑。
“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说谢谢吗?”
“你来保护我,黄权就会欺负你。”
“今天他欺负你,明天就该欺负我了。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或者说是为了我们。”
“我们?”
“是啊,我们差不多,楼上楼下的,为什么不互相照顾呢?”
我低下头,想起了黄权的吩咐:“邬玉志这个丫头最喜欢逞强,一会我欺负你,你找她,她就会信任你。然后,你抓住她的把柄给我,我再好好整她。”
我从没想过要搭着别人一起跑,因为那样太累、太重、太不值当。可有人却心甘情愿地为他人作嫁衣。有人跟我一样,都想跻身美好的房间,我从后门走,有人却偏偏要从前门闯。我认为,她不会成功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出身低贱、却灵魂高贵的人。
当我的手伸进她的书包时,当我打开她写给白冰晖的情书时,我认为我看到的是一封战书,是她在向我挑衅,她不屑于我生存的方式,她在努力活成像水晶般美好的样子。
我要打破她虚妄的幻想。
我才是这个世界的答案。
2003年秋,我陪着黄权转学进入第十四中学,我是作为尖子生学杂费全免,黄权是被一中劝退的。黄家在本部高中交了二十万的“建校费”(实际就是买入校资格)打了水漂,又不惜向十四中交十万的“转学费”(没有学校肯收臭名昭著的黄权)。她也在十四中。其实,以她的成绩虽然不一定能上本部高中,但也不至于到十四中。十四中在江湖上早有传闻,进去是文盲、出来是流氓。该是她爸爸的事情影响到了她吧,所以才在中考遭遇滑铁卢。如果换做是我,绝不会受半点影响。人与人之间只有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父母子女也不过如此,只是父母子女是天生的利用关系,其他人则是后天成形的,本质上没有不同。
进入高中后,她变了很多,沉默寡言、阴鸷冷酷。黄权看不惯她“清高”模样,在一次课间操,扒了她的裤子。我看到两片雪花般的肉在眼前晃,这些肉垂下的弧度如两片暗夜里的洁白翅膀,在大腿根部呈现飞翔的姿态。她提起裤子恐慌地跑了。但那双翅膀却飞进了我的心里。
我撇开黄权,单独找到她。她在一座荒废的教学楼里挥拳击打早已出现裂缝的墙壁,碎屑和灰尘扑簌簌地落下,让她的脸看起来灰蒙蒙的,跟那双洁白的翅膀大相径庭。
“向黄权低头有那么难吗?”我问她。
她拳路突变,从水泥墙换到了我的脸颊。她指骨上的水泥碎屑擦在我的皮肤上,生疼。
“如果靠倔强就能生存,那这世上就没有小人了。”我擦了擦破了皮的嘴角。
“你对自己的定位倒挺清楚的!”她又挥一拳过来。
我闪避了。
“我不欠你的,就算欠,刚才那一拳也还清了。”
“你是不欠我,你欠的是良知。”她指着我的鼻子,“你爸爸撒谎了,你爸爸诬陷我爸爸。”
“我爸爸说了他该说的话。”我捏了捏鼻子,我最害怕我的鼻子变成爸爸那个样子,“识时务者为俊杰。”
夕阳从水泥洞口里射进来,她迎着阳光爬上护栏。我看到她微翘的臀部,又想起那两片洁白的翅膀。
“你要做什么?”我担心那两片洁白的翅膀真的会飞走。
“是不是只要往前跨一步,一切都会结束?”她迎向晚霞,眼波如水,平静又温柔。
我走上去,抱紧她的小腿。
“啊!”她惊呼,“这样子我真的会掉下去。”
我不放手,因为我把受伤的脸颊埋在那两片洁白的翅膀之间。
她跳下来,扑倒我,又揍了我一拳。
“你高兴了吧。”她走的时候说。
对,我的确挺高兴的。
2004年春,她又变了。她竟然敢穿着裙子来上学,还主动给篮球场上的黄权买矿泉水。黄权像不认识她一样,愣了半晌才接过来。混混们跟着起哄,她却脸不红心不跳娇娇地叫了一声“权哥”。黄权开心地搂着她,自以为终于将她征服。但一个女人面对一个男人脸不红、心不跳,那一定不是爱,是利用,尤其像她这般心性如雪山的女人。
黄权有女朋友了,叫王喜儿,也是局机关的,其母是舞场皇后王欢。王欢的长相一言难尽,但偏偏入了黄崇的法眼,青云直上。王喜儿老找她茬,只要她和黄权在一起,王喜儿必出现捣乱。聪明人自有聪明人的频道。我敏锐地察觉,她是故意的,她在利用王喜儿保护自己。黄权和王喜儿都被她玩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