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壶+番外(43)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邬玉志生活在局机关的底层,比顾念更明白当“好人”的代价。
校广播台播放抒情小短文来缓解学习压力,悠闲得仿佛应试教育并不存在一般。邬玉志沐浴在秋阳里,静静地注视着窗外,淡淡的眉头轻轻地锁起,一种浅浅的危机感从心底升腾起来。这是不好的预感,但只有事后才能明了内心的那种不安是命运的提示。所以,她毫无动作,只能刻意压抑自己。
“下面,我们来听一则抒情小短文。”广播里温柔的背景音乐被调小,主播慵懒的声音似乎渐渐进入梦乡。
录音机的播放键通过温柔的大喇叭“啪嗒”一声跳起来,一阵嘈杂声带着杀猪般的嚎叫响起:“冰哥哥:展信佳!我想要给你写封信,但是实在不知道写什么,所以把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告诉你——我想你、想你、好想你!我喜欢你、喜欢你、好喜欢你!我不能没有你!邬玉志,2002年十二月。嘻嘻……”
校广播台的主持人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在开播前,他一如往常地接到编辑提前录好的磁带,一如往常地将磁带插到录音机里,一如往常地按下播放键,一如往常地一个字也没有听……等他反应过来已经结束了。年级主任出现在广播站,伸出手掌把广播台拍得震天响,喇叭发出蜂鸣,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刺向所有人的大脑。世界一片空白。
世界一片空白。
邬玉志睁开眼睛,发现白色的灯、白色的墙、白色的排气扇、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衣服……所有东西都如此雪白、雪白得刺眼。她抬起手,发现自己的手背上打着吊针,她努力地回忆,刚才不是还在坛城市公安局的法医科吗?
“你醒了?”一个疲惫的声音响起。
“我……”她说话,发现鼻音很重,头也在隐隐作痛。
“你刚才晕倒了。”疲惫声音的主人向她靠拢,她闻到了熟悉的危险的味道。
邬玉志推开他,针被撩动了,有一根细细的血柱飚出来,白冰晖赶紧叫来护士。白衣天使也是有脾气的,再次下手可没那么温柔,邬玉志嘶嘶出声,白冰晖忍不住提醒,轻点。
“别弄出来啊!”白衣天使白了他们一眼,“打情骂俏也要等好了之后啊。”
邬玉志别过脸去,白冰晖替她掖好被角。
“我一定会帮邬叔叔抓到凶手的。”白冰晖郑重起誓。
“凭你?公安局的专案组都毫无办法。”邬玉志嘲讽。
“我放弃了钢琴。”白冰晖说。
邬玉志沉默。
“大学读的是法律。”白冰晖继续说。
邬玉志继续沉默。
“我记得你说想要当官,而现在我就是官。”白冰晖知道自己是无法打动她的,因为她是一座终年冰封的雪山。
邬玉志闭上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这十五年来,我没有一刻忘记过邬叔叔、叶姨……和你。”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因你而改变,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你,请你看看我吧。
邬玉志的瞳仁在眼睑下剧烈地颤动,嘴唇像两片凋零的枯叶,仿佛只要说出一个字来就会碎掉。
白冰晖焦灼地等待答案,如冰人岿然不动,长睫毛被月光混合着日光灯染成银白色,好像被雪压着的松针。天空没有飘雪,但他的长睫毛却不堪重负、微微颤动。接着,他转身、低头、叹气,看不见的雪化成了热泪。这一系列动作都很轻柔,像雪一样无声无息。只是最后,那些顺着他坚毅瘦削的脸庞流下的泪珠,敲打着冻住的空气,滴滴答答,好像时针一样永不停歇。
邬玉志无动于衷,白冰晖满心憔悴。
“等……等。”邬玉志的声音如蚌肉含沙,定有珠言相赠。
脆弱的叶脉透过一丝光,口中的气一吹便碎了落了,粉红色新生的唇仿佛襁褓里的双胞胎,轻轻蠕动,“合作吧,我和你。”
邬玉志的脑门发烫,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发烧,而是被娃娃脸的班主任用手指头戳的。班主任努力保持童颜和童贞,不消说在听到邬玉志的一切后会觉得是怎样的耻辱,以及怎样的嫌弃了。
“你知不知道丑?”班主任用指甲尖在邬玉志脑门上刻出了一个“丑”字。
“老师,信是我写的,但是广播不是我放的。”邬玉志理直气壮地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果你不写情书不就没事了吗?”班主任直指问题的核心,“小小年纪,思想龌龊。”
“老师,我喜欢别人有什么错?我喜欢爸爸妈妈,跟喜欢白冰晖是一样的,有什么错?”邬玉志是真不懂,但老师却认为她是在反抗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