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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喜(56)

作者:陆归 阅读记录

这双眉毛很漂亮的,形状好,没有往四面八方乱长的杂毛,睫毛也漂亮,又长又密。纪南还记得那次在医院,她上楼送东西,见他躺在病床边睡觉,睫毛安静地覆下来,在脸上投下阴影。当时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蝴蝶。

现在这只蝴蝶又在她跟前扑闪着翅膀,像小说里读到的催眠术,看着这只怀表左右摇摆,她被迅速蛊惑,神差鬼使,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食指轻轻落在他的眉间。

费嘉年的手一紧。

“还疼吗?”他低声问。

纪南眨眨眼睛,迅速收回肇事手本手:“不疼。”

他飞快地抬头看她一眼,视线拐了个九十度大弯,落在旁边的时钟上。

“不早了。”

纪南听明白了,这是要送客呢。

胸口的火又烧了起来,铺天盖地,烧得纪南灵台一片清明,终于想起了这次来北京找费嘉年的初衷。

最初的最初,只是冲动而已。

明明自作主张闯进来的是他,可头也不回地跑掉的也是这个人,弄得她很不爽。每天早上醒来,在对上班和低温的抗拒之中,隐秘地还藏着说不清的期待,她允许自己等十五分钟,等到迟到前五分钟从床上跳起来,没有清水白米粥,也没有喷香的豆腐脑和白斩鸡,什么人也没有来。

她像被驯化了的野生动物,但驯兽师不辞而别,连个饲养说明书都没留。

“你不可以这样。”

纪南听见自己说。

费嘉年的瞳孔肉眼可见地发生八级大地震。对话的氛围在电光火石间发生质变,他无从分辨,但下意识地觉得这样非常危险,仿佛往前看就是悬崖边中断的火车轨道,费嘉年扭过头,像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子里,专注地盯着墙上的时钟:八点零二分,何安平还没有回来。

“我来北京根本不是来出差的,都快过年了,哪家公司还派人出差啊?”说到这里纪南自己都觉得好笑,“我昨天就来了,酒店就在你家小区旁边,我都不敢出门,怕碰上你,没准备好该说什么。早知道就住远点了。”

脑袋里紧绷的神经一根根地依次绷断,每断一根,她竟然还更冷静一分。

“你都没跟我说句话就走了,什么意思啊?我们是朋友,你说的。”

费嘉年终于吭声了,好像终于等到人给他上发条:“嗯。”

纪南伸手,把他的脸掰正。这下两人终于算是面对面了,右手手指紧贴着他的腮帮子,压得好疼,碘酒还没干,八成得在他脸上留印子,但她顾不上。有一万句想说的话,被激得冲到嘴边,气势汹汹,就等着她张嘴泄洪,可她开口,只说出三个字:“费嘉年。”

“……嗯。”

好没意思啊。纪南丧气地想。费嘉年浑身上下写满“我不想听”,她但凡稍微识趣一点,就该马上起身道别,连夜收拾东西买机票坐最早一班飞机回信川,最好在他放完寒假回来上班前找个离家十万八千里的工作去外地上班,新疆吧,新疆不错,有够远,一辈子都见不着才好呢。

可她从来都不是个识趣的人,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的事,等以后再说。

“费嘉年。”

“嗯。”

“我跑这么大老远来,也不是家里没饭吃,你知道的吧?”她直视他的双眼,也逼着他看自己,“我特别特别想见你,所以才来的,现在你知道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纪南:看球

☆、除夕

信川这座城市其实很不错,空气湿润、风景秀丽,东西也好吃,在跑到十万八千里外读大学、工作的数年里,纪南曾无数次怀念路边早餐店里的小笼包和阳春面,味蕾有独特的记忆,自作主张地为人划定归属。

所以当纪昌海以冯蕾心脏手术的名义把她叫回这里的时候,她别无选择,却还能自欺欺人:信川很不错,我很怀念它。

妈妈的手术恢复得比所有人预期都快,因为远离家乡而产生的强大滤镜让纪南从春天平稳过渡到夏天,在兵荒马乱的秋天结束后,第一场冬雨来临,接着是漫长寒冷的十二月,还有绵绵不休的雨天,又冷又潮,没完没了。

妈妈穿得够不够啊,别感冒了。

纪南想着,出门前就多带了件大羽绒衣。航班在早上十点落地,冯一多小半年没见外公外婆,兴奋得要命,恨不得举个牌子冲进海关,奈何小姨跟她没什么共鸣,她满肚子话没地方说,憋一路了,在看见外公外婆的第一秒化作一声浮夸的大叫冲出喉咙:“哎这儿——”

纪南心里想着事,反应过来时爸爸已经推着行李到了面前,妈妈搂着蹦蹦跳跳的多多走在后头,见了她就叫:“南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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