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55)
“看什么?”
“我给你表演京剧,这是我的水袖。”
她又随口说烂话,挤眉弄眼的。费嘉年没忍住笑了出来:“这里施展不开,你上客厅表演吧,地方大。”
“好呀。”她挥舞着袖子往外走,又被费嘉年拦下:“帮我收拾桌子吧。”
对于洗碗的厌恶来源于小时候纪昌海的严格训练:每周末姐妹俩要轮流刷碗做家务。纪南最讨厌清理没吃完的残羹冷炙,尤其是汤汤水水的东西,全倒到垃圾桶里会漏,倒进水槽里又会堵,怎么弄都麻烦。那时家里有钟点工阿姨,每逢周末总是会做一大桌子好菜,纪南边吃边发愁,为了减少清理剩饭剩菜带来的痛苦,恨不得把菜盘子都舔干净。
“我不想洗碗。”
她两手一摊,费嘉年笑了笑:“那你站着。”
纪南这下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帮你把盘子放进柜子吧,怎么样?”
她袖子都挽到了胳膊肘,预备着做个勤勤恳恳的搬运工,进了厨房一看才发现费嘉年家有洗碗机,下水道口还装了粉碎机,她讨厌的事一件也不用自己动手做,费嘉年也就负责把剩饭剩菜拨拉拨拉、随便冲冲,盘子就到了她手里。
纪南干活挺卖力,流水线工人当得又快又稳,两人本就没用上多少东西,一会儿功夫就收拾完了,她把袖子撸下来:“费老师,科技解放生产力啊。”
费嘉年正拿厨房纸擦料理台,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笑得又贼又得意,也不知道遇上了什么好事。这人自己大概不知道吧?她其实还挺容易开心的,有事没事都能乐半天,脾气上来就像洪水,发完了立刻又退得无影无踪,有时候费嘉年都纳闷:她这颗脑袋也不大,怎么装得下这么多情绪?
眉飞色舞、得意忘形的纪南说着俏皮话,手往身后一甩,本想撑着台面给自己的腰找点支撑,却听到身后一身脆响,紧接着,一只玻璃杯在她脚边炸开。
事发突然,两人都愣了。
纪南的长筒毛线袜子上粘着玻璃碎屑,一地狼藉里,她不知所措地想跨出去,被费嘉年按住:“别动,我去拿簸箕。”
纪南搞不懂为什么自己不能动,但在等待费嘉年拿簸箕的半分钟里想明白了自己闯祸的全过程:卫衣袖子太长,她当水袖甩着玩,一对玻璃杯正好放在台面边沿,被她的水袖甩翻,齐齐摔成了碎片。
费嘉年蹲在地上,伸手示意她把脚伸出来。
“干嘛?”
“把袜子脱掉,别扎到脚。”
有人在她脑袋里吹小号,纪南只听见嗡的一声,险些跌坐在玻璃碎片里,只能任凭费嘉年摆布。踩进费嘉年拿来的干净拖鞋里,她才活了过来,蹲下来要帮他一起捡大块的碎片,费嘉年却皱着眉说扫把扫不干净,干脆去找吸尘器。
何安平对高新科技的接受度远高于同龄人,光扫地机器人就买了三个,可平时家务都扔给钟点工,费嘉年找了半天才从储物柜深处挖出一个崭新的包装,又花好一会儿功夫看说明书,走到厨房里,只见纪南拍着手站起来:“大块的我都扫进簸箕里啦。”
背着手,神色小心翼翼,像做错事情的小孩子,怕他不高兴。
费嘉年突然觉得怪异。
“手伸出来我看看。”
“看什么?”
费嘉年露出“你不老实我也不配合”的姿态,纪南望望天看看地,磨磨蹭蹭地伸出一个拳头。费嘉年哭笑不得:“纪南,你今年上三年级吧?”
“谁说的?”她挑眉,“今年六年级了我,信川市游泳比赛第二名,我还给你当啦啦队呢。”
费嘉年愣了:“……真的?”
“我乱讲的!”纪南就是随口胡诌,没想到他这么好骗,赶紧摆手表示你别当真啊,话还没说完,费嘉年眼疾手快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右手大拇指被划了一道口子,看着不算长,但还在往外流血。大过年的,这么点小事,她竟也能把自己弄成这样,“了不起。”费嘉年点点头表示认可。
“巧了,我也这么觉得。”
她还嘴硬。费嘉年无奈,取来棉签和双氧水给她清理伤口,蘸湿了的棉签头往手上一按,纪南倒吸一口冷气:这也太疼了吧!干!
费嘉年感到她下意识地往后缩手,抬头问:“疼吧?”
“疼啊。”纪南没好气。
她本是随口抱怨,费嘉年却好像当真了:“……对不起啊,我轻点。”
他不笑的时候,跟男大学生其实很有点距离。眉骨高,五官线条分明,看起来甚至称得上凌厉,但不知怎么的又有些疲惫的样子,好像人生对他不太友好,使他这一路走来,无可奈何地吃了许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