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女帝不早朝(78)
“没有!”雪江恼羞成怒地回头,避开她逼人的目光。
“若我真没说中你的心事……为何如此怒容?”
船头,月色随着她的身子轻轻摇晃,那双眼睛里亮着璀璨的鎏金。
“……我有苦衷。”他只是说。
“不如跟我们说说,反正这天还亮着,我们也不急。”白无忧从船头拉了雪江,挥手遣散了侍从。雪江抿着唇——或许这日的场景太像那日,也或许是白无忧跃上他船头的方式,太像某个腰挎百宝匣,又用着男儿自称的公孙女子,总而言之,他乖乖入座,局促地坐在沈雁身边。
白无忧亲自为他斟上一杯酒,他却不喝,只将酒盏在手中轻轻旋转。
“公孙玥地位斐然。”他轻声开口。
“她出身名族坪洲公孙氏,年纪轻轻就已精通公孙九艺,有人说,老阁主属意于她,要她将来统御诸阁。”
他苦笑道,“单是这一点我就已经比不上了。”
不知何时他的酒杯已经空了,青瓷酒盏被他轻轻握在手里。
“更不用说……”他的声音低下来,自斟一杯,饮尽,神色有些落寞。
“更不用说?”白无忧挑眉。
雪江又饮了一杯,“更不用说她是公孙氏嫡女,雪江不过是寄居吴氏的庶子,全仗着姐姐辛苦,才有个地方存身。”
“可你自己心里,到底怎么想呢?”
沈雁觉得自己这话恍然有些熟悉,还在宫里的时候,薛信世也问过他一样的话,而他如何作答,已不记得,只知道在那之后白无忧成为他在此世间最为珍视的东西。
雪江却轻叹,“没有什么想不想的,我们两个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他语气淡泊地叙述着,好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自小起作为庶子被抚养长大,他已学会将心思深藏胸中,不向外吐露于人。
“我这一生不喜诗书文墨,琴棋歌赋更是一窍不通,只会马背上功夫。”白无忧突然开口,说起全然无关的话。
“可有这么个人,手无缚鸡之力,却专会写诗、作文、吹笛,他家曾与我签字押誓,永不反叛,可却在我出征路上背主截杀我,想要我的性命。”
她说,“这样一个人,现在正坐在我身边,我要他一辈子都坐在我身边。”
沈雁心里一颤,抬头看她,却见白无忧不转头,也不看自己,只盯着雪江,“我不信这世上,不是一路的人,就不能一辈子都在一处。”说罢,斟酒一饮而尽,看雪江仍不答话,朗然笑道,
“但人各有志,我也不劝,你自己寻思去。”
她挽过沈雁的手,笑容耀眼更甚当江明月。
除她之外,天下再没有好女儿了。除了她,天下人都是庸才,劣俗,无可救药,唯有此夜的少女,惊才绝艳,烁耀古今。沈雁一边想,一边站在远去的船上问她,
“一辈子都在一处?”
“别蹬鼻子上脸!”白无忧又气又羞。
“对了。”他心里忽然又想起一事,“忘了跟雪江说公孙大哥的事情。”
“为什么要跟他说公孙大哥的事情?”白无忧原封不动地反问一遍。
“你愿意管这事,难道不是为了坪洲公孙氏?”
“当然是为了雪江自己。”她理直气壮地回答,“坪洲公孙氏的事虽然也急,但我可不愿意将人家的一份心,扯进来做这个事。此事我们自己筹措。”
章四十一
芳草捧着一件簇新的衣裳从外头进来,“府里给您做了新衣裳。”
他说,将衣裳放在沈雁面前,露出云色,光洁的料子,“这都是今儿刚送进来的。”他抖开衣服给沈雁看,后者将眼睛微微一垂,默许他往自己身上比划。
“您穿着很合身。”男孩伸长了胳膊,稍微退开一点细瞧,微笑。
“还好看?”沈雁轻松地调侃。
芳草红了脸低下头去,“……很好看。”
他稍微踮起脚尖,将落在肩上的黑发拨过肩膀,又弯下身去,在他腰间围上一条崭新的玉带,最后请他坐下,用柔软的手展平领口和袖口的褶皱,在新玉带上挂上一枚玲珑剔透的玉佩。
沈雁将玉佩放在手里反复掂量,莹润的玉质如水般流过指尖,玉雕小龙的眼睛是两颗纯紫色水髓。
“谁叫做的?”他漫不经心地问——这些天里他穿的都是雪江的旧衣裳,身上簇新的布料让他觉得陌生,又不舒适,甚至有些打扰他思考。
“是城主大人。”芳草未觉他不自在,说话时面带喜色,“城主说您就要去见公孙阁主,当穿一些新的衣裳,几日前就说了几次,前儿灵素姑娘又要我去挑颜色,今儿就做出来了。”
“挑得很好。”沈雁微笑着赞赏,他向身前看去,铜镜里映出自己的影子,云色衣衫,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两种色彩比照,格外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