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顾君心桥(58)
“好酒!”来人极为捧场,却也不落下风。不爱酒的人,讲起来却也头头是道,“第一层归家,第二层返乡,第三层许国。十年浓缩进这一坛了,好酒、好酒。”她取了碗油,向中倒一层水,“喏,曲配的酒。”
“侯爷何意?”
“哈。”她一笑,“只是想说……一滴水落入油里,它不和油相融。即使不和油相融,它也会沉到最底,把油高高举起——岁月会记得你。”
……
“荆卿不要!”眼见着就要刀转首落,却有酒香循声而来。
“公子手下留人。”说着留人,郭曲却不急不缓地来,把那层层叠花的酒往那一贯倚老卖老的臣子前一放,“喝了再上路?”
喝就喝。那老臣仗着一时豪气,也不怕她这么个小娃娃,仰头便饮了。
“甜吗?”郭曲道。
“甜……”却原来那酒尝着甜,是用烈酒并上好杏子、桃所泡,春冰所镇,一盏便醉人。
“还赴死吗?”郭曲笑问。
这一层归家啊……
极端的甜,酒醒是苦。
醉伏在地的人迷蒙中辞官告老,许下衣锦还乡。
……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苦处。荆悦回身,竟有孩童般劫后余生的恐惧与庆幸。郭曲归府,府上冰冷。有信来报丧,说她所关注者箭竖军魂,却是失去民心。说贪官难尽,粮草告急。
熬了两三月的身子本不强健,下意识便心生无力。她想起那红衣姐妹一大一小澄澈的目光,想起初入皇城时步步悬丝的谨慎,又落于被她转送的、刻满情丝的折扇上去。等她回过神来,面前是一滩血。
昏昏沉沉,病一场势去。
第三十六章 卸甲划计光难掩 鸣钟三千葬前尘
当贞侯病倒的消息在一些人之间小范围流动时,重黎宣正在西南作为武将塑一道边墙。战线被一点点推回的同时,他才知晓那人病得严重,甚至险些到“内崩”的程度。
但翻阅一下往来的信件,只有一句句冷静且不出格的命令。
他当即摔了那封信,就要卸甲北归:也亏他还记得“卸甲风”这种东西——这卸甲风不知夺了多少良将的命:上沙场时一腔热血,胜利后当即卸甲狂欢,轻则中风,重则含恨九泉。——才免了一代帅才殒命得不明不白的命运。
几经删改,都有不妥。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去左右她的决定。
连着分析了两夜,他在城墙上高高挂起免战牌,任对手挑衅或喘息;终是写下了一封信,关于自己最不愿回忆的北方和才刚刚接触的西南:北方?北方。
北方交给宣。他在书信里写。
那一纸洋洋洒洒条条是道,末了仍忍不住加上一句话,是骂她不珍惜自己身体的。气头上发出去,回忆起又追不回来;他纠结了许久,长叹一声暂断念想,摘下了免战牌。
……
郭曲昏昏沉沉地躺在病床上,强自挑起烛火,伸手去够那一叠信纸。
“大人,倪相说不让您看……”小童一脸为难。
“他可真是了解我。”郭四娘低声说了这么一句,“你也是。不怕爷为难你么。”
“倪相说您不会的。”
“咳、咳咳咳……”郭四娘被呛到,评价一句都评价不出来。所幸这时救星来了:刘舸正顶着风霜进来,笑——居然笑得出来。他对小童道:“你让她看去。左右不折你的寿。”
“咳咳咳”
又是一阵咳嗽中,郭四娘揽了信往后一靠:“战报?战势好转了?”
“你可真是、”刘舸胡子一翘,“一点惊喜都没有。”
“爷、咳、还不知是哪方。”
“东南。”刘舸扬扬手中奏折,“北方那片公子本打算一番苦战的,不知怎么的竟停止了。他让你专心管西南那片,最好给他打回去——说这是你所擅长。还有就是注意身体,别操太多心也别瞎想,有事他和倪昌顶着呢。”
“绵泽会说这么直白?”那些奏折一般都是倪昌起草,郭四娘听得有些好笑,却又险些咳起来。
“信是公子亲笔。”
她愣了一下,边拆信边咳:“好。大不了到时候爷来个五花大绑负荆请罪,然后被公子罚闭门思过、过着过着爷就休养生息醉生梦死及时行乐——”
“你停吧你。”刘舸没好气地用教训后辈的语气道,“跟谁学的,净想美事。”
郭曲把信看了,向后一仰,一手覆额而笑:“这下真可以专心养病了。”
“另一个好消息?”
“爷的救兵来了。”她叹得极为开心。藏不住的、比前两个消息还要开心。
“西南?”刘舸抚着胡子,不用再问已经知晓就是西南。“西南去了谁?你我没去,晏秋在东,公子在北;文朝双壁你在这里,倪昌也在北;三杰里另两个张将军在东南,三粟在管那群学生;四猛将、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