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顾君心桥(57)
天之眷顾是重黎。
天之憎恶是仁武。
天也憎我……
……
一支穿云箭,一把满月弓。一箭风快,直取前营。备受折磨的医令大笑一声:“好!”终得解脱。军魂被打碎,军魂又立起来了。左额一抹白发,冷凝了他所有悲哀;他站起身,双眼赤红,冷叱一声“上”,在敌方的大惊失色里冲上去。
第三十五章 仙株已去杏子哭 琼台不解莲心苦
眼前一阵眩晕,青卿瘫坐在地上,几次试图站起来,却好似失去了所有力量。她听到低低的哀鸣:那是她发出的,还是别的什么?
架上的草药,似乎都可憎起来了。医书上的字,染成一个个小黑点。黑点旋转,发出红的、紫的、橘黄色的幽光;连续或间断的排列,跳跃游移……她太过熟悉了,此刻却徒劳地举起一只手,双眼对焦,试图捏住一个黑点,然后掐灭它。
“哥……”她茫然地伸出手去,记忆里的人影与当年阮红兰的回身惊人地重合。
“是救死扶伤的人。”
“卿儿啊,你不要惮于追逐,同样不要惮于失败。”
“为了什么?不为什么,就救人,就这样。”
“我总有一天会走的啊。”
“不要!”她失声,于是记忆破碎。青卿知道自己怨不得也恨不得重黎宣,甚至可能还要感谢他。感谢他?他亲手了结了她哥!
为父又为母,济世又平疾,载医术以传后人的、最好的青缁衣。最后落得一个受尽折磨一箭穿心,尸骨无处寻?她没有焦距的双瞳扫过那满架的药,忽地生起一种掀了它们的冲动。
她在给杀了她哥的人配药。
她的姐姐是那人知己的知己。
如果他真是仇人,她拼了这条命也要药了他;可他不是——听说他差点留在战场上……
如果真有极端的爱恨便好了……
……
“你要谋反?”荆悦好整以暇地看着底下押坐的几人。
“朕乃一国之君,诛逆贼怎能算……”荆悦的眼神渐冷,何彰也就不敢说下去了。可笑他贵为天子,却又是他人傀儡;他细细去看那公子荆悦通身气度,愈看愈觉得他才是君王……
“悦,”他不再用那个虚假的“臣”字称呼自己,直接用了“悦”字,“逆贼?”
君王为人不忍,又忘了大半不满,只剩下这些年不消他着急钻研的政事,锦衣玉食的生活,最后回溯定格到流离失所最初,被迎回时候他那种真诚。
“没有悦,”荆悦似乎失望大过濒死的恐惧,也可能是预料之中,“陛下安在否?”
他正沉思落入李氏和夏手中惨状,荆悦已拔刀指向同他密谋的老臣:“定是有奸佞妖言,以至陛下忠奸难辨。为保国泰民安,还请陛下耳清目明。悦不得不——”
“荆卿不要!”他惊呼,可那刀锋寒光凛然,他竟没有扑上去阻挠,甚至是站起来的勇气。
那老臣颤颤巍巍地道一句“陛下保重”,他闭上眼睛。
乱世的主题是“狠”,而他被世道压制了。
……
“人老了,不中用了……”李三粟倒在床上,很没有面子地由侍女喂粥。“便是一场苦读也不成……”
“再有下次,有中风的风险。太傅还是要保重啊。”太医警示他。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苦楚。”他叹口气,想着那个身居陋巷付不起学费,整天藏在春秋亭外偷听课程、风雨无阻的少年。
要他进来听吗?可这对付了学费的其他人家,未免有失公允……他正是在备一场贵贱之辩:清贫也不贱,需得自尊自重,人还得敬他三分;富贵也不骄,需得自律自省,人也要……
陋巷里的少年挑完水,轻吟一句:“贫贱耐久益我深。”
……
洛芷柔挑开粮草,粮草里混杂着沙石。贪官试图和饥饿合谋,埋葬她几万大军。红尘令又该出了。她皱眉,下令一声屯田,发一份紧急文书。
深夜里倪昌从殿上踏月而归,明日天不亮他又会偕露而来。他推开相府,晚餐又是窝头。粗衣麻布的夫人问着他:“君穿黑衣何如?”
“白衣不好洗,黑衣染不起。”面对着夫人的欲言又止,看见她手上老茧,他一愣:“过几日银钱宽裕了我问问。”
几日复几日,几日再几日。记性最是好的倪相,永远也不会记得自己的事。
又一年的落榜,又一年的白衣。张状元看着榜下的学子心下嗤笑,又一次拿起笔。
锐士怎许白身、能人甘做拥衬……
他酿一坛酒,坛未启而醇香满座。层层叠叠的香气煞是勾人,浓缩了他几年寻来的精华。
“三归酒已成。”他怕寄去路上让人糟蹋了,便约了人过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