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力太监抬着轿子跟在福安身后,在宫里走得差不多两刻钟才终于停下。
其实也没有去到别处。
是到了皇帝每日批阅奏折、处理朝政、面见大臣的勤政殿。
福安扶着傅新桃从软轿上下来,继而接过她身上的药箱,帮她暂时保管。
傅新桃一个人进去的殿内。
赵祐景身穿龙袍,坐在龙案前低头看折子,手边一支朱批御笔。
听见脚步声,他虽未抬头,但晓得进来的人是傅新桃,出声道:“坐吧。”
傅新桃谢过恩典以后,捡下首处的位置坐好。
赵祐景继续沉默的批阅奏折不说话,她也唯有安安静静端坐着。
不清楚新帝找她来找是为什么,却不认为是坏事,不至于有太多不安,傅新桃定住心神,眼观鼻、鼻观心,不乱瞟乱看。直到赵祐景停下手里的事再一次开口。
“这一次宝阳生病,多亏你悉心照料。”
赵祐景不紧不慢抬起头,一笑道,“朕准备了一份谢礼,待会拿给你。”
难以推辞,傅新桃索性离座谢恩。
赵祐景再一次示意她坐下,待她坐好,复道:“还有一件事。”
傅新桃收敛心神,微微低下头说:“陛下请讲。”
她话音落,赵祐景也站起身离开龙案,负手步下汉白玉石阶,走到她面前。
“你的夫君萧衍是个难得的将才,他现下虽卸任指挥使,赋闲在家,但迟早会被重新起用。”他看着傅新桃说道,“只不过,打仗不是儿戏,其中重重危险不必多言,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这是……提前知会她的意思么?
傅新桃回答赵祐景:“为国尽忠乃荣耀之事,民妇定会支持自己的夫君。”
赵祐景看她一眼,轻笑一声:“你就不担心不害怕?”
“担心,也害怕。”傅新桃如实道。
赵祐景笑着点点头:“所以是心知无法抗命,只能一心支持?”
“不是。”傅新桃平静说。
“纵有万千危险,但为保家卫国,便义不容辞。”
“他若要去,民妇甘愿追随。”
赵祐景听过傅新桃这番话,脸上仍笑,却叹了一声:“原是如此。”
他原本,倒以为她会留在京都的。
一瞬的沉默,赵祐景问:“那你不怕朕这么做,其实有旁的心思?”
这样的话像带着某种暗示,乃至于威胁。
傅新桃脸上表情一变不变。
她维持着平静语气,说:“民妇相信陛下是个明君。”
相信他是个明君?
赵祐景挑眉,深深看一眼傅新桃,收敛笑意。
“你去吧。”
赵祐景回到龙案后,对傅新桃道,“出去之后,福安会给交你一箱医书。”
这些医书想来便是他之前所说的谢礼了。
傅新桃应诺,行礼告退,脚步很轻从勤政殿出来,福安又送她出宫。
人走后,空荡的殿内恢复一片沉寂。
赵祐景撂下折子,屈起手指,一下接着一下敲着龙案,似在思索什么事情。
半晌,他终于停下动作,却勾了勾嘴角。
也罢……赵祐景想,单是“明君”二字的担子,便够重了。
·
赵祐景单独和傅新桃见面的消息,很快传到唐淑妃耳中。
她本躺在美人榻上小憩,听过小太监的回话,有些沉不住气坐起身。
“陛下见她,所为何事?”
哪怕知道小太监多半不大清楚,唐念瑶依然追问一句。
小太监果然摇头。
唐念瑶抿唇,赏了银两,把人遣退下去。
跟在唐念瑶身边的老嬷嬷见她拧眉沉思,干脆挥退左右宫人,只留她们主仆两个单独说话。老嬷嬷蹲在美人榻旁边,压低声音:“娘娘其实不必如此在意她。”
“到底如今您才是淑妃娘娘。”
“那人也嫁作他人妇,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唐念瑶被老嬷嬷的话拉回思绪,皱着眉说:“嬷嬷,这事未必这么简单。”
老嬷嬷问:“为何?”
“她而今确实已经嫁了人,是别人的夫人,但您不是不知道,当初……是因为太上皇赐婚,她才嫁进萧家的。陛下仁孝,自不会忤逆太上皇,或许因此放手。”
“但到底陛下曾经为了她……做出过许多荒唐事……”
唐念瑶握一握老嬷嬷的手,“嬷嬷,我很难不担心,心里总归是不安。”
她在外人眼中,现下看似得到陛下远超对其他妃嫔的宠爱。
可是她心里很清楚,一切不过虚幻。
一旦哪天,陛下不打算继续忍耐,想要得到傅新桃,宫里多少美人,都再难得到陛下青眼。真心惦记过、付出过的那么一个人,定然会是极为特殊的存在。
唐念瑶太明白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