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石戒指(4)
在修道院里我们也会上课,不过当然只有女孩子坐一起,我们在大教堂里上课,修女教我们认字,我们听她诵读圣经。
王曼阾给我安排了一所全英文教学的中学,噢,当然,国文除外。当她听到我不仅认识字还听得懂一些英文的时候,表情显然有些惊讶,我则表现出了一些小小的得意。
可我没有什么时间像在修道院里那样时不时和茜茜溜出去玩,也不能和同学一起去逛书店,买一杯加了冰块的奶茶。因为每天回到大别墅的时候,已经有一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盘在脑后的女人在客厅等我,她穿着一套过膝裙,是我的舞蹈教师。
她总是不苟言笑的,即使在王曼阾面前也始终端着一副架子,我总是想测试一下,看看她到底会不会笑。
每天,我要和她学习两到三个小时,跳舞嘛我是一点也不会的,不知道别人跳得如何,我想我肯定是个笨学生,刚开始完全跟不上节拍,也会踩到老师的脚,手脚仿佛是木偶身上拆下来的,一点也不好用。她好像很不喜欢我,表情时有隐隐的不耐烦,却没有对我发过一句牢骚。
我问王曼阾:
“可不可以换一个老师?”
她看也没看我,手上继续翻一叠文件,反问:
“为什么?”
“我不太喜欢她,她好像也不喜欢我。”
她毫不惊讶,反而很赞同的样子努努嘴说道:
“我也不喜欢她。”
“那可以换老师吗?”
她合起手中的东西,将鼻梁上的金丝框眼睛摘下,镜框连着细细的链条挂在颈脖子上,看着我说道:
“你不用喜欢她,只要把舞学好,她可是全上海最贵的老师!”
到了礼拜日,还有一位留着小胡子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来大别墅教我画画,这个我似乎还有一些天赋,一个月后我已经能很快地画好一幅人像素描,在我以为终于可以结束了的时候,小胡子却带来一堆颜料,要接着教水粉。
这天,在始终调不出想要的颜色后我终于忍受不了,小胡子走后,我一把将画笔扔进了草丛里。
秀儿连忙去捡回来,用袖子将笔擦了擦递回给我,安慰道:
“余小姐别生气,慢慢来,你画的这么好肯定能画出来的!”
我从她手中接了过来,却仍然烦躁,十分嫌弃地丢进了地上的笔筒里。
秀儿比我大两岁,从我住进大别墅后张婶就领她回来,之后一直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她是个单纯质朴的女孩子,喜欢穿素色的棉布衣裳和裤子,有这个年龄的女孩子都会有的一些小小憧憬和幻想,很快就成了我在这里的好朋友。
听她说她家开了一间小裁缝铺子,奶奶年纪大了眼神不大好,还有个年幼的即将上学的弟弟,她来大别墅干活是为了补贴家用,因此我时常将好吃的零食分给她,又让她带回去给弟弟吃。
我向她抱怨:
“不画了不画了,要画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秀儿有一些焦急,手放在嘴边示意我小点声,自己声音先压低了不少:
“让王小姐听到就不好了!”
可惜还是让王曼阾听见了。
“什么让我听到就不好了?”
她悠游的声音传来,今天她穿了一件黄色卷边雪纺洋裙,踩着高跟鞋叮叮当当走进了花园,看着我们。
秀儿连忙噤声,我此时看到她却更来了劲,掷地有声:
“我不想学了!”
不知道怎地,来大别墅的这半年里我完全不怕面前这个比我大了将近二十岁的女人,她供我上学养我吃喝,起初我还藏着所有的脾气,后来却渐渐地越来越肆无忌惮。
而她对于我的闹腾总是表现出莫名其妙的兴趣,每次我在她面前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鸡崽,不管怎么扑棱,都被她能轻易地打倒。
“为什么不想学了,你觉得你学得很好吗?”
我微微抬头直视她,提高声音:
“小胡子说我很有天赋。”
她玩味地看着我,将手交叠在一起调笑道:
“你要是画得比我好,就可以不学。”
我顿时眼睛放光,这是她第一次对我妥协,这个条件让我欣喜:
“真的?”
她点点头。
我打开画夹挑了一张出来,是前两日的作业,画中是小胡子歪坐在花园的椅子上发呆的样子,天空一碧如洗,院子里的花卉争奇斗艳,小胡子也说画得不错。
我拿着画无声地递给她,眼里满是得意。
她好笑地看着我接过去,兀自打量了会,我心想这样的水平应该可以让她满意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另一边,在我的椅子上坐下,又将纸架在画板上,挑出两支笔分别蘸了橘色和棕色的颜料,抬手便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