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蝉]非天(24)
第十四章 狐庙
华山已在前方,她从云头降下,穿过山林,徒步慢慢踱了回去。
华山,已被天庭赏赐,作为她的地界了。哪吒还是去求了他的父亲,给杨蝉换了一份至少得以安定的差事。
圣母庙并入山上的西岳庙,内有修行者自会替她打理。信众们换了个地方求取所需,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曾拜的,是一只狐妖。
杨蝉有了自己的归处,她不用再居无定所、四处飘泊。她用着叶琳琅用过的一切,沿用着她华山圣母的名号——叶琳琅的dòng府,归了杨蝉;她的庙,也归了杨蝉。最终,那女人留下了那么多,尽是归了一个不相gān的人。
沿着溪流,逆流而上,她穿过庭院,推开那座宫殿的大门,曾满目的红绸换以白练,剥去凝结了五十年的喜气,其下徒剩死意盎然。
这里,一草一木、一分一寸,都属于她了。
杨蝉拖着素白的长袍,坐上那宫殿的高座之上,俯瞰她所拥有的,从别人处夺来的……
——可是,她毫无欣喜。
她不懂喜悦为何物。
她杨蝉,是一个失心之人。除了悄悄守着这底下毫无用处的地脉,她此后留在华山,只得单调与无聊。
“无聊!”她道一声。
无人回应,这个dòng府里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
“无聊!”她再道一声,起身下座,又出了dòng去。
她突然想去看看那圣母殿,今日又会迎来什么人。
这一日,她撞见两个人。
一个,是富得流油的jian商,和本地的县老爷沆瀣一气,尽给百姓卖些假药,不是好货色;另一个,是个大孝子,向那泥塑许愿,只望老父健康长寿。
杨蝉进门,见那孝子磕了九个头,口中还在念念有词。
这个,就是凡人所说的好人,也是个碌碌无为的庸人。一个庸人的生活没什么大风大làng,尽是些jī毛蒜皮的小事,可是这天,杨蝉看到那个庸俗的孝子,却想到了刘衍。
刘衍也是个庸人,然而,庸人也有可贵之处。
她从花果山离开,尚沉浸在她自己的回忆里,提过故人,自然也难免有些怀旧。这个人的要求很简单,却很难。至少,比那个jian商求财要难。
求财者,要的是死物,所以容易些;求命者,求的是抗拒天命,这却是不被容许的。
天威如此,谁也抗拒不得。不是所有的求愿都是能得以满足的。
恰在此时,那孝子起身,似是拜完了。杨蝉跟在他身后。
这个男人住在山脚的另一个村子里,家中一位老父亲,还有他的妻子和四个孩子。他的家破败不堪,四壁都在漏风,他的父亲躺在榻上,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走动过了。
男人的妻子是个贤良的女子,远远见到丈夫归来,立刻迎上前来……
“爹……”一个背着婴儿的女孩从屋里走出,见到父亲忙问,“药买回来了吗?”
于是这男人叹了口气,家里几个人便知道他到镇上一行并未卖出多少货物,也就无暇顾及买什么药了。
那女孩抹泪道:“可是……可是爷爷他……他的病怎么办呀?”
杨蝉隐在窗边,听这一家子的说话。
“花儿,”这男人坐着沉默了片刻终于道,“是时候该给你说个亲事了。”
“什么?”女孩儿一怔,“爹,你突然和我说这个gān什么呀?”
“花儿,你长大了,是时候该嫁人了,”男人说,“我今日到镇上,碰到隔壁村的林婶,她说他们村有个鳏夫,姓李,两年前妻子去世了,现在正要找个填房……”
“我不去!”花儿退了一步,“那个鳏夫我知道,他和您一般大呢,我要是找了他,是叫他相公还是该叫他爹呀?!”
“爹知道!”那男人没好气地道,“可是今年收成不景气,你爷爷又病了这些年,你又有这么多弟弟妹妹,家里实在没钱了。你是长女,又这么大了,正是是时候要为家里担起责任来呢!那个鳏夫虽然年纪大,但是家里殷实,不会亏待你的,这该多好啊……”
“那我也不去!”花儿大声道,“爹,我可以做工补贴家里,我可以下地gān活、做女红,可就是不要当老头的媳妇!而且爹……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谁?”那男人忽地抬头瞪了一眼,“难不成是那个整日跟在你屁股后面的王家小子?!”
花儿垂着头当做默许。
“我不同意!”男人霍地站起身,“那小子家里和我们家一般穷,要啥啥没有,你找了他,不就是去吃苦的吗?!爹绝不同意你和他处!”
“那您能同意我和个老头处?!这样会被村里说闲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