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公主贵(20)
四座宾客都被云安吸引了,也不动筷就看她,有讥笑之声,有嫌恶之语,却丝毫没影响这人的食欲。她在心里感慨,这世上简直没有比吃更快乐的事情了。
约莫围着酒案转过七八圈,云安吃饱了,嘴巴也嚼累了,而面前的各色菜肴虽未全部吃完,也真狼藉一片,所剩无几。她自己瞧着也掂量,来了洛阳数月,什么都没长进,倒是食量剧增。
不过,百无聊赖的心情倒是好了很多。
“呃,呃……”
摸着胀鼓鼓的肚子,云安接连打了几个饱嗝,也坐不直,弯不下腰,便要唤小厮送几个软垫给她靠着。谁知,才稍转眼,竟猛见案下草席旁蹲着一个小女孩,眼巴巴地盯着案上的残羹冷炙。
孩子的目光并不难猜,大约是饿了。再看她的形容,衣着粗旧,发丝凌乱,露出袖口的小手腕枯瘦得要断了似的,也辨不出几岁。
“你一个人么?阿爹阿娘呢?”女孩虽看着落魄,也未必就是无人管养的弃儿。云安探问着,一面掰了块剩余的烤馕递了过去。
这孩子到真有些礼节,并不只顾着吃,双手接了馕,怯怯地回道:“我没有爹,阿娘病了,在悲田院里,我没有钱,我可以把这个拿走吗?”
云安煞是意外,所有的精神都聚在孩子怯弱又渴望的脸上,良久,一言不发,却起了身牵起了小女孩。她没有让孩子拿走那半块馕,而是另叫店家备了几样清淡饮食,一并碗筷食盒都买走了。
“别怕,我们去看看你娘,她吃了东西就好了。”
一手孩子,一手食盒,云安直往悲田院而去。悲田院不是什么客馆私宅,而是朝廷收容贫弱无依之人的养济所。云安前曾路过,还是郑氏姑侄给她讲解的。
小丫头见云安热心和善,很快转忧为喜,主动领路,一直穿到了悲田院的后房。廊下多卧着病弱年老之人,女孩的母亲便倚在破阑干下,精神委顿,脸面发青。
不必云安帮衬,女孩很熟练地照顾起母亲,一勺一勺,一点一点,看母亲咽下去了,便高兴得眼眸闪亮。这场景不由地教人心酸,云安有些懊悔,懊悔为图一时痛快,把贵重的玉佩随意给了出去。不若用来救济这些人,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思来想去,云安终究不能自安,便知会了女孩一声,四处寻找管事之人去了。她想拿出一些妆资捐济悲田院,尤其是年幼的孩子。
悲田院虽也是个公门,但因职分特殊,各处都不严谨,走几步便能遇着病弱之流,却是没碰上一个穿戴端正的官吏。她问了几次,这些人俱无见识,也不敢管官家的闲事。
云安只得自己摸索,从这个院子到那处廊屋,渐渐连她自己都糊涂了,也不知身在何处。然而,就在她搜寻无果,准备另想办法时,偶经过的一个深院里却传来了议论之声。
她走近了些,又看这院中比别处都整洁,便断定是找到了官吏办公的值房。不过,还没来得及高兴,才要抬手扣门之际,门内竟猛地冲出一个魁梧大汉,一下子就将云安提溜了起来。
“哪里来的野小子?为何在此偷听?!”
惊魂未定的云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挣扎扑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没有恶意!我是来找悲田院主事的!快放开!”
那大汉方脸粗颈,一嘴络腮胡子,两眼瞪得像水牛,丝毫不信云安,又逼问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一个人流混杂的悲田院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况且可随意进出,哪里需要谁派来?云安听不懂这话,觉得这痴汉胡搅蛮缠,也不客气:“是你先人派我来的,要我取你这个不孝子孙的狗命!”
这汉子四肢粗壮,力能扛鼎,要掐死云安易如反掌,是万没料到她敢出言羞辱,当即气得火冒三丈。便正要将云安了结了,门内又出来两个青年公子,倒是斯斯文文,面貌不俗。
“放了他。”二人打量了片时,站在前头的男子淡淡地说了声。大汉一惊,并不想轻易放过,但眼神望去又十分恭敬,终是听从了。
云安脱险,一边整理衣襟,一边朝大汉狠狠地白了一眼:“不问清楚来意就动粗,我看你们倒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下令放人的青年只是一笑,目光仍细瞧云安,却忽道:“你叫什么名字?有十几了?是从襄阳来的?”
按理,这些人是该问问自己的底细,但他怎么问得这么奇怪,又说得这么准?愣了愣,云安明白是自己口音的缘故。她才到洛阳不久,即便交流无碍,但洛阳正音还抵不过一口浓重的乡音。
“呵,你倒有些见识,能听出来我的口音。”云安笑着掂掇,也趁隙端详这个男人,目色炯然,长身玉立,倒是别有气度,而穿戴虽简单,衣料却华贵,约莫是个投宿的富商?反正不像这里的官吏。“不过,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告辞!”